片名出现于女孩的浮尸与流水形成的留白之中,这让人想起读诗的体验:安逸而灵感枯竭的人认为那些最底层和最沉痛的才是好诗,而真正处于最底层的疼痛者却觉得日常的阳光流水最有诗意。
韩语的诗字不好看,像一个人在撞墙,但换个角度,又像是逆水行舟,不是船载着人,而是人拖着船前行。
看过牛人们的长评后,我决定只说说个人体验。
《诗》的影像是李沧东一贯的清晰明亮,静止的小场景与开阔的大环境交错出现,细节虽然很多,但丝毫没有玩弄观众的意思,每个人都可以认为自己看懂了整部电影。
因为情节的浅白和导演掌控力的明显,加之尹静姬被岁月锤炼出的井一样深的演技,有人说这部电影控制的太过火,失去了本应有的纯粹。
我不明白。
电影产生的目的不是为了体现技巧或理念上的纯粹,所谓电光幻影,就是让人在有限的时间内用眼耳经历一场精心编排的活动剧。
因为制作上映流程的复杂,没有一场毫不妥协的电影,也没有一场完全重现真实生活的电影,即使纯纪录片也充满了干预和虚构,这些与史书相同。
但是电影是可以纵横比较的。
纵向来说,李沧东的作品在他经历了作家,大导演,政治人物的人生流程后仍然维持着极高的素质和可观赏性,他复出后比以前更懂得哪些技巧可以果断运用,也更坚持运用演技精熟的演员。
《诗》这部电影有一个并不容易拍足时长的简单线索,却被李沧东用一招“在所有最无诗意处遗下诗句”轻易化解,两小时的长度就被节奏感分解开。
听一次诗朗诵,无论多么优美和暴怒,超过一小时都是痛苦的,而要在影像中给流水般的生活一个了局,不足两小时是为难的,两者的结合在这里虽有命题作文的嫌疑,但的确互相消解了负面影响,最终令旁观者满足。
李沧东的电影在结尾处理上一直体现出他曾作为职业小说作家的水准,这次依旧如此。
活生生的女孩挟着声音出现,但观影者至此处已经可以忽略银幕的存在而探寻影像之外的东西。
只有流水,没有尸体,寓意明显,每个观影者都心酸地满意着。
同题同构的电影,还有没有一个内地导演能够完成得如此精确完整?
在我看来,他们的走火入魔还远未结束,他们忘记了炫技于无形的穷困时期,一些人烧着金山银山,一些人装得苦逼无比。
现在已经过了一说起韩国电影就情绪汹涌的时节,但前些年黄金时期观看的各种类型的韩影着实让我惊叹不已,无穷的想象力和娴熟的技巧,美好而自信的表演,彻底打碎韩剧带给我的糟糕印象。
韩国是个惯于自毁形象的国度,而且一直不给人重新认识它的机会。
但具体到韩影,具体到韩国一线电影人,虽然仍处于困难时期,我认为他们在对待电影的态度和成片的质量上还是要强过内地同类。
我可以说自己喜欢朴赞郁、奉俊浩、金基德和李恩珠,但对于内地导演和演员,就只敢谨慎地说哪一部作品还比较中意,因为只要有人买单,紧接着真的有可能就来一部让人目瞪口呆的傻影。
对于他们来说,长城是用来扒的,口碑是用来砸的。
看完这部电影,感觉看的是一首像溪流般静静流淌的平静的诗。
她是一位打扮时髦、喜欢追寻生活的美的老太太。
她平时照顾行动不便的会长来赚点钱,独自照顾着父母离异的孙子。
她报了一个诗歌写作课。
她想写一首诗,她要观察生活里的美,而不是简单的看。
老师让大家一边观察一边记录,这样有利于写诗。
她每天观察着事物,却总感觉没有灵感,想写诗却无从下笔。
回到故事,一天她得知与自己孙子同校的一位女学生跳河自杀了,她提起时商店里无人在意,是这样的冷漠…之后她和几个家长聚在了一起,原来之前自杀的女学生是因为被几个男生在实验室多次侵犯而选择的跳河,而过来的人就是几个男生的家长。
几个家长讨论着筹钱来私下解决这件事,说是为了孩子的前途,他们眼里并没有多少愧疚,还有些放松。
她听到这些默默离开,心里难以相信自己的孙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久后校方与几位家长见面,校方也希望这件事尽快私了,努力不让这事外传影响学校的名誉。
她去了女学生的追思会,拿走了女生的遗照。
她去了那个实施侵害的实验室,她看到之前侵犯过女生的几个男生在阳光下高兴地踢着足球…回到家,她对孙子欲言又止,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她把孙子摇醒想和他说几句话,孙子只是紧紧地用被子裹住自己不回答。
去医院她得知自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在朗诵会上,一个男人一边读诗一边讲着低俗笑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她觉得诗歌是具有美感的,这样做是在亵渎诗。
大家只觉得与欣赏品味诗歌相比,还是听着笑话更有趣。
回到家,她把女生的遗照摆在桌子上,希望孙子能够忏悔,但他看到遗照只是愣了一秒就开始看起了电视。
之后几位家长让她去和受害者母亲表达歉意,因为都是女人,最好能挤出几滴眼泪。
她来到务农的母亲家里,发现女学生的母亲在外劳作,两人在阳光下聊了起来,是这样的和谐美好。
她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替家长表达歉意的,但她开不了口,这个时代一句对不起已经变得和写诗一样廉价,她只能离开。
500万,收入微薄的她怎么能拿出500万?
她把身体给了会长,最后筹齐了钱,而之前会长吃了药、表达自己的生理需求时她是立马拒绝并且说以后不再过来的…钱筹齐后,几位家长竟然要庆祝事情的顺利结束,她转身离开。
诗歌写作课的最后一天,老师交代每个人要上交自己写的一首诗。
讲台上只有一捧鲜花和一首诗,是美子留下的,她已经走了,而其他人都没有写诗,说写诗实在很困难。
老师于是替美子读着她写的诗……
我去了你的追思会,我去了他们侵犯你的那个实验室,我见到了你的母亲。
我来到你跳河的那座桥,想体会你来到桥边时的心情。
我的帽子被风吹走、落进河里。
老师说想写诗要随身带着纸和笔把想法记录下来,我想写点什么,但雨水打湿了纸张。
我看到了那些并未忏悔,毫无负罪感地活着的人们,“鸟儿仍在歌唱着,它们在歌唱些什么?
”大家都会遗忘这件事,遗忘你,我却不能做些什么,我不能让我的孙子忏悔,更别说让其他人忏悔…我只能为你哭泣,我只能去体会你经历的事。
我把身体给了出去,我好像体会到了他们对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你的感受。
对不起,虽然这三个字是这样的无力,但这是我想对你说的。
我没有五百万来对你赎罪,我只能写一首诗来忏悔自己,来替所有人忏悔:悲伤的脚踝,所亲吻的一片树叶连跟随我的脚印应该告别的时刻现在黑暗降临蜡烛会再次点燃吗?
我会祈祷希望没有人流下眼泪我有多么爱你,期盼你会知道仲夏那长久的等待像父亲脸庞的老旧巷弄羞涩地背对坐着的野菊花也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你小声的歌唱而心跳不已我祝福你在度过黑色江水之前用我灵魂的最后一口气我开始梦想在某个晴朗的早晨再次醒来,用睡眼惺忪的眼希望在床头再次遇见你(PS:不算正式影评,只是单纯记录下自己的感受。
文笔一般请见谅,感谢观看)
诗一般的为诗而作的电影,有诗一般的人物。
李沧东在这部作品里展示了现实主义小说家意外温柔的一面。
诗歌为残酷的人生提供了一颗解药,浪漫和现实纠缠在一起,还原生活原本的样貌。
更喜欢它的另一个译名「生命之诗」。
主角美子人如其名地很美,她喜欢穿花上衣和长裙,比同龄人亮眼得多,很容易被注意到,她家里也有很多花的装饰图案。
影片大概发生在春天和夏天,美子就像一朵行走的春天的花。
她骨子里是一个浪漫敏感的人,所以想学写诗,有了更多时间名正言顺地看树、看花、听鸟叫,“鸟儿的歌声,在唱什么呢,鲑鱼洄游时”。
她多次问出“如何写诗”,其实诗歌已经自然而然地从她的心中流淌出来了。
她是诗人,而不自知。
但美子并不是活在空中楼阁里。
女儿在大城市釜山打工,正在上中学的外孙留给她独自抚养。
外孙跟她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美子对他来说更像一个保姆。
这样的相处之道并没有滑向毫无节制的溺爱,美子最后的“大义灭亲”,意外,又不意外。
她会敏锐地留意到自杀女生的遭遇,在得知外孙与这件事的关联之后,用各种方式赎罪,去女生的追思弥撒、走她走过的路,甚至,体会被侵犯的痛苦。
相比之下,涉事男生的父亲们是那么的懦弱、功利、毫无人性。
实际上,这部片子里的女性角色,包括自杀女生的母亲,比绝大部分的男性角色更坚毅。
“甜杏会自己朝着地面投身,为了下一代,不惜裂开被践踏”,去见自杀女孩母亲的路上,美子捡起树下掉落的杏子,咬了一口,写下这句诗,是给那些勇敢女性的注脚。
导演的文学情结在片子里被无限放大。
诗歌为主角美子带来了各种抚慰:诗歌作为美的载体,诗歌课老师说,“写诗是发现美的过程,诗歌创作就是发现日常生活中我们面前一切东西之美——真正的美,不只是看上去的美。
”所以在课上,同学们分享各种各样的平凡之美,痛苦之美,切中导演一直以来的观念,痛苦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诗歌也作为生命力的证明,帮助美子对抗阿兹海默带来的日渐失语,她开始忘记一些名词,然后会渐渐忘记动词。
到那个时候,写诗是残忍的,可谁说只有完整和精确的语汇才能创造诗歌呢。
美子坐在女生自杀的河边,掏出本子想写诗,突然下起雨来,雨点滴在空白的本子上,写成了诗。
诗歌还是美子的安全港,庇护她暂时远离隔代抚养的无力。
最重要的是,诗歌是救赎的遗书和被救赎的告解。
诗歌学习班结课那天,她在讲台上留下了一束小雏菊和写的诗,老师只念了个开头,镜头就转向了美子的家门外。
伴随着孩童玩耍的场景,美子的画外音响起,这是她的结课作业,为女孩所写的「阿格尼丝之歌」,也有字幕组译成「姐妹之歌」。
李沧东用花、叶、天空、河流、鸟鸣为身处苦难中的女性内心保存了柔软的一角,即使现实中它已经千疮百孔,起码还留下了一首诗。
有一颗会写诗的心是幸福的。
李沧东也是一个很好的诗人:阿格尼丝之歌你那里好吗?还是那么美吗?
夕阳是否依然红彤彤?
鸟儿是否还在树林里歌唱?
你能收到我没敢寄出的信吗?
我能表达自己不敢承认的忏悔吗?
时间会流逝,玫瑰会枯萎吗?
现在是道别的时候,像一阵清风吹过。
像影子,对从未许下的承诺,对一直掩藏的爱意(此时画外音变成了女孩的声音)对轻抚我疲惫脚踝的小草,以及跟随着我的小脚印,是时候道别了。
随着黑暗的降临,蜡烛会再次点燃吗?
我祈祷,没有人再哭泣,我想告诉你,我是多么深深地爱着你。
在仲夏无尽的等待。
一条昔日的小路就像父亲的面容,即使孤独的野花悄然消逝。
我爱的多么深,每当隐约听到你的歌声,我的心就狂野悸动。
我祝福你,在渡过漆黑的河流前,用我灵魂的最后一丝气息。
我开始做梦,一个充满阳光的早晨。
我再次醒来,在炫目的日光下,我看到了你,站在我身旁。
诗歌像影片的另一个主角,这部影片也拍给那些仍然相信诗的人。
影片中人们学习和念诗的情节证明了诗歌存在的必要——你写的、读的,都是你自己人生的投射。
诗友聚会上,诗人金勇踏的学生一脸颓丧地坐在酒桌旁,他写出过晦暗的诗句,“天空的颜色像一只死了一个月的猫”,反而是美子的创作显得生机勃勃。
为什么写诗、如何写诗,是片中人反复追问的,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人生如何过”一样简单又困难,“写一首诗不难,有这样一颗写诗的心很难”。
诗歌课程和朗诵会上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们分享自己的观察和感悟,偶尔与他们本人身份有所反差,令人感到意外,又充满诗意。
相比于其他作品,导演在这部片子里安排了更多“路人”和配角的戏份,诗歌不是高高在上的悬浮产物,因为世界的丰富性,光明和黑暗,才延续了诗歌的生命。
导演采用了回旋曲式的叙事结构,诗歌课、读诗会、家政照料的戏份穿插轮番上演。
电影情节其实极丰富,叙事节奏却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与老人的心绪紧紧贴合。
观众即使见证了已经发生和即将来临的死亡,仍然会为这诗一样的电影感觉无比平静。
--给《第一财经日报》写的。。。
一部叫做《诗》的电影,讲一个如何写一首诗的故事。
恐怕也只有李沧东能够有如此的耐心,和如此的功力,来讲如此缓慢深沉,如此迷人的故事,而且还凭借此片赢得了今年嘎纳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奖。
上周“韩国电影展”再度来京,前年人们在大银幕上看了他的《密阳》,今年则可以看这部最新的《诗》。
韩国电影的全面崛起,是有目共睹的。
从当年的“新浪潮”运动,到如今不光有各种丰富的类型片,也有大片给纯艺术电影的空间。
李沧东作为曾经的“韩国新浪潮”的青年干将,把那种老派的电影风骨一直保持和发扬开来,他拍的电影数量极其有限,但每一部都是精品。
在他的镜头下,女性总是显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不论是《薄荷糖》,还是《密阳》和最新的《诗》。
《诗》最为引人注目的也是女主角尹静姬,她已经暌违银幕15年,曾经是韩国电影新浪潮时代的女神式的演员。
她在电影里扮演一个已经65岁,还仍然有一颗赤子之心,喜欢美好的事物,总是打扮时髦,讲究干净的老太太杨美子。
她和外孙相依为命——女儿离婚之后就把外孙留给了她,自己去了釜山。
她在小镇上靠低保和做护工抚养外孙,生活并不容易。
她还依然美丽,却渐渐开始健忘,患上老年痴呆症。
她去医院检查之后,路遇一个刚刚痛失爱女的母亲,后者的女儿蹈水自杀了。
回家路上,她偶然见到一个诗歌写作的讲座海报,虽然报名时间已经截止,她还是努力加入了进去。
慈祥的诗歌老师教导她,要从不同的角度看生活,哪怕是一个苹果。
和所有祖孙隔代生活的家庭一样,外孙是家里的小霸王,她最大的满足是让外孙大口大口地吃饭。
如果故事只是这样进行下去,那不过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高龄“文艺青年”学习写诗的故事。
李沧东的功力就在于此,他能够把细腻入微的耐心传递到观众那里,即使是如此平淡如水的生活,也让人能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下去。
她努力寻找写诗的灵感,对生活中美好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和关心,有一颗敏感而纤细的心。
但她的生活当中并没有那么多诗意,不但琐碎,甚至还有罪恶——那个少女的自杀,正是拜她的外孙及其死党所赐。
几个男孩的家长集合到一起,商量用多少钱可以封住那个母亲的嘴。
在这些人看来,她只是一个奇怪的老太太,在他们商量用钱买来儿子未来的前途的时候,杨美子拿着小本子,对着盛开的花朵寻找诗歌的灵感。
宗教对于李沧东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背景。
杨美子是所有家长里唯一一个参加自杀少女追思会的,但她似乎总是要慢半拍,或者说她总是处于疏离之中。
教堂的追思会上,人们都站起来唱圣歌,而她却依然坐着。
是出于内心的罪恶感?
还是出于不知如何是好的犹豫?
李沧东镜头里的杨美子,有着一种上上世纪末、上世纪初的俄罗斯小说里主人公的品质,好似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人物。
只不过那些罪与罚的波澜起伏,她在教堂里并没有体现出来,只是留下一滴泪水,悄悄拿走门口的少女照片,跌跌撞撞地离开。
她把女孩的照片放在自己家的桌子上,大约是企盼外孙能从冷漠之中觉醒。
但外孙和死党们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看到女孩的照片似乎很难说有什么触动。
家长们甚至觉得好奇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看上那样一个农村的姑娘”。
她被其他家长当作说客,去说服女孩的母亲接受他们的价码。
杨美子在田间找到了她,见面却没有说出被嘱托的话。
之后的情节并不太出人意料,杨美子用自己衰老的身体和风烛残年的雇主交易,换来了其他家长要求的钱。
她仍然执拗地追求着美好的东西,对诗友聚会时有诗歌爱好者说黄色笑话深表愤怒。
而警察最终带走了她的外孙,个中并没有明确得好似说明书一样的过程。
李沧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想要一种开放的故事,可以让人们自己去思考。
所以我们也并不知道,杨美子是否举报了自己的外孙,她最终究竟如何选择自己的生活。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不停寻找灵感,最终写出了自己的诗:“你那里好吗?
还是那么美吗?
你能收到我没寄出的信吗……”有人认为这是《密阳》的反面,因为《密阳》当中女主角始终在寻求宽恕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而《诗》里的杨美子却一直在想办法替自己的孙子赎罪。
但终究而言,两个女性其实都在寻求自我的救赎。
杨美子的救赎恐怕比《密阳》里的女主角要更难一些,因为她身边没有一个几乎不计得失地爱着她的男人,周围只有一片冷漠,陪伴她的只有对诗的追求和大自然的美。
如果不是平静地寻找灵感写诗的主线,救赎的故事可能会变得奇情诡谲,会让人想起去年奉俊昊的《母亲》。
当时《母亲》也同样让人惊艳,只不过和《诗》比起来,就显得还是过于专注悬念,有一点底气不足的虚心。
但如果没有李沧东的功力和尹静姬的演技,这部电影也有可能会滑往同样的异色的境地。
尹静姬把一切都演绎得让人信服,她已经老去,但仍然有不可思议的美丽。
她似乎总是停留在爱幻想的少女时代,也始终对人温柔,温柔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东方人大概更能够理解这部电影里的隐忍和奉献,那些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拍出来的情感跌宕,就好似古代山水画和诗歌里的留白,不在那里,但让人心中别有一份沉甸甸的感觉。
现在的电影很多时候都要面对信息过满的诱惑,总要在对话里加上太多的前因后果,而《诗》里面却很少有前史的交代。
杨美子的女儿是跟谁生的?
她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为什么孑然一身?
这些都没有任何交代,但是光靠尹静姬的表演,这个人的状态就十分饱满而不具有侵犯性地凸显了出来。
这些年来,自杀已经成为韩国最经常的新闻,不论是前总统还是艺人,都经常做出舍身的举动。
去年跳崖自杀的前总统卢武铉,曾经是李沧东非常相信的人——在竞选期间,他为卢武铉站台拉票,后来还担任过文化部长。
杨美子的故事让人想起卢武铉,因为妻子的不当举动而自杀赎罪。
这样一想,这部《诗》也很像是李沧东写给卢武铉的一首挽歌。
这种刚烈的耻文化,曾经是东方文化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过现在有人说那是美德,有人却说那是脆弱。
杨美子的诗,在影片的最后出来。
一连串的空镜头好似是她的主观镜头,一路去到女孩纵身一跃的桥上,这时女孩的声音和形象加入,好像是她内心的那个少女和自杀的少女合为了一体。
这一连串的空镜头和画外音的结合,恐怕以后会载入电影史吧。
那些流淌的河水、奔驰的火车,都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但你完全无法说出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心中似乎也有一条奔流的大河。
注:本文是北京大学2022-2023学年秋季学期《影片精读》课程期末作业,纪念尹静姬女士。
感谢树哥和洋姐的修改意见。
~~~~~~~~~~~~~~~~~~~~诗性建构与悲剧书写——以李沧东《诗》为例如果说韩国电影新浪潮标志着韩国电影的全面崛起,那么在这一轮浪潮之中李沧东无疑是最为引人瞩目的导演之一。
有别于所谓“韩国五虎”中的其他四位导演——奉俊昊、朴赞郁、金基德、洪尚秀——李沧东始终保持着对今日世界的高度观照以及强烈的人文情怀。
这种知识分子式的自觉及其作家出身的背景共同成就了其影片独树一帜的、高度个人化的现实主义风格和文学气质。
《诗》是李沧东于2010年出品的第五部长片作品,前承“绿色三部曲”(《绿鱼》、《薄荷糖》、《绿洲》)和《密阳》,后启《燃烧》。
从影二十余年,拍摄六部长片或许算不上高产,但却部部堪称经典之作。
同时,李沧东也凭借本片斩获第63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并在同年的韩国大钟奖独领风骚。
应该说此片收获了相当大范围内的认可与推崇,这与本片在创作中所展现的诗性建构与悲剧书写不无关联。
诗性建构作家出身的李沧东直到人生的第四十三个年头才开始进入电影行业。
在此之前,他的中短篇小说集《烧纸》和《鹿川有许多粪》已取得不俗的文学成就。
如果将他的文学作品与电影作品进行文本对比,我们不难发现李沧东对待小说和影片都秉持着某种创作方法论上的一致和连续,即以一种批判的姿态介入现实。
而略有不同的是,相比于小说,在电影中这种介入似乎更加克制和蕴藉,具体到《诗》而言,影片几乎全程提供客观视点镜头,并在叙事策略上采取与人物保持一定距离的方式展开情节。
影片的剧情可以大致分为两条线索,分别是由尹静姬饰演的女主人公杨美子写诗和为犯下性侵犯罪行的外孙赎罪。
“写诗”线与“赎罪”线交织并行,在结尾外孙被朴警官带走、杨美子最终完成她的第一首诗《Agnes之歌》处合二为一。
“被遗忘的诗”与“被亵渎的生命”之间强烈的互文关系共同展示着杨美子的巨大矛盾与挣扎,同时也是影片诗性建构的文本基础。
路易·德吕克说:“电影应该是诗,是用一个个镜头写成的诗。
”[ 袁玉琴等:《电影文化诗学》,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年版,第27页]有别于西奥·安哲罗普洛斯的《雾中风景》或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乡愁》这类由影像空间本身结构为表意元素并形成叙事节奏的“诗电影”不同,《诗》将“写诗”这一驱动女主的行动作为牵引剧情发展的重要脉络,是典型的社会情节剧。
影片中五次出现杨美子笔记本上所记录的文字,每一次都是杨美子留心观察的所感与所得,亦是自己生命状态的真实写照。
正如片中台词所说,写诗便是寻找美的过程,作为一名独自赡养外孙的拮据老年女性,杨美子对诗意生活的追求成为解释这个角色行动的基本逻辑,亦使得本片始终呈现着一种对诗意的感召。
当谈论李沧东的电影时,高超的文本创作往往首先被讨论。
然而其作品中工巧的视听设计毋庸置疑也是构成影片独特气质的重要一环,李沧东是优秀的电影语言使用者。
在《诗》中,李沧东采用大量的手持镜头与中景、全景镜头,为观者提供了一种真实而疏离的凝视视角。
手持镜头所营造的不确定感集中强化了镜头之下的现实主义美学追求。
作为巴赞纪实美学的践行者,李沧东曾言:“我宁愿关注现实,而不是忘记现实。
”[ 李沧东:《我的电影宁愿关注现实而不是忘记现实》,http://yule.sohu.com/20071204/n253798557.shtml]在影像世界中构建一种“真实”,逼近生活原貌正是李沧东作品的诗性哲学之一。
此外,空镜的恰当使用为影片提供了留白况味,比如杨美子在树下静坐并与路人交谈的场景后,镜头切到仰拍的树叶与树叶空隙间洒下的阳光,原始的色彩冲击之下更是对杨美子诗意灵魂的映照。
值得关注的是,河流作为本片的重要意象在片头和片尾呼应出现。
影片伊始,镜头在江水之上缓缓抬升,白色大桥进入全景画面,随后在桥边嬉戏的孩子们发现河中漂流的受害女学生尸体,这是她生命的终点;而到了影片结尾,当杨美最终完成了如泣如诉的《Agnes之歌》,画外响起她的声音并被受害女学生的声音接续,二人共同完成了对诗歌的诠释,寓示着她们的生命也在此刻紧紧连结、共鸣。
在受害女学生的转身特写之后,全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再次回到河流之上,并在缓缓下摇中收束影片。
这样的处理不仅突出影片结构上的张力,更在尾声处留下更多思考以提示观者寻找答案:杨美子是否选择在桥上投河自尽?
与此同时,通向远方的“河流”在人类文明中本身便携带着生命的始终、轮回与无穷,这种意象的选取与《薄荷糖》中徐徐前行的列车一脉相承,但却隐约存在着由携带社会属性向体认超验生命观念的转变。
《Agnes之歌》的出现最终完整地实现了本片在形式和内容上的诗性建构,也将迸发出的强烈情感推至最高点。
悲剧书写李沧东的所有作品都带有浓厚的悲剧倾向。
他的小说多以民主化进程中的韩国底层人、边缘人为叙事主体,并带有强烈的政治倾向和批判现实主义色彩。
在《为了大家的安全》、《祭奠》、《一头有心事的骡子》等短篇中都可以找到《诗》的影子。
相对于文学作品,李沧东的影片语气则更显温情。
和“绿色三部曲”中三位男性主人公建构在男权逻辑之上的生命经验不同,《诗》将叙事中心转移到杨美子这样一个老年女性身上,性别意象、社会空间和文化语境共同完成了多重身份的建构,同时为影片内置了对强势叙事话语权的反垄断。
而相较于《密阳》中对父权与宗教的横眉冷对以及女主人公申爱的自我毁灭,《诗》则不再集中讨论这种社会暴力机制的形成,而是以更加冷静甚至“迟滞”的表情集中关注杨美子的道德困境,并最终达成一种交流、一种指引、一种召唤。
影片的女主人公杨美子是一个被主流社会边缘化的个体,而“遗忘”正是本片最重要的叙事元素。
作为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年女性,她并没有停止对诗意生活的憧憬与追求,每天精心打扮,喜欢观察花草,并坚持学习写诗。
她似乎天然拥有简单纯粹的灵魂,尽管这种追求显得有些“幼稚”。
然而遗忘却成了她生命的注脚,在独自探访受害女学生家时,竟然在美好的田园风光里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与受害女学生母亲的攀谈与互相祝福成了本片最美好的段落,而随后的再次见面将尴尬无限放大,二人之间短暂的精神共鸣也灰飞烟灭,令人唏嘘。
值得关注的是,尽管美子连“钱包”的名字都不记得,但却能在学诗班上讲述自己儿时的故事,含泪回忆姐姐曾多么疼爱自己。
“遗忘”之疾正是李沧东在片中所设置的最核心的命题与对现实世界的侧写,似乎在向我们观者、窥视者无时无刻提示着:今日之世界、今日之社会,究竟在遗忘什么?
又有什么不该被遗忘?
性隐喻也是李沧东庞大的符号系统中最常用的元素之一,他经常在作品中描绘那些“不正常”的性爱场景。
在“写诗”和“赎罪”两条叙事脉络的相互勾连中,禁忌之“性”都作为重要的驱动出现。
未成年的外孙犯下强奸少女之罪,杨美子起先愤怒质问外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却未得到外孙的回应;在死亡少女的追悼会上,杨美子偷走了少女的照片并放在自家餐桌上有意向外孙展示,然而外孙却不为所动。
在践踏他人生命的罪恶面前,外孙的毫不悔过成为杨美子痛苦与绝望的来源。
而为了替外孙赎罪,杨美子选择与部长发生关系,并以此为由索要了五百万赔偿金。
在这里,李沧东大胆使用了老年人的性爱场景,在本片为数不多的特写镜头中,杨美子泪眼婆娑的表情下是内心巨大的挣扎。
作为诗人,她必须拥有精神的主动权才能完成诗歌的创作,然而此时她选择交出身体的主动权,以牺牲自我的完整与对女性生命的又一次践踏为代价实现救赎,这种极具悲剧色彩的冲突也为杨美子最终的毁灭提供了完整的动力机制和情感基础。
杨美子的“格格不入”在许多喃喃自语式的声音空间中显影,这种间离与受阻亦成为解释人物悲剧命运的关键信息。
她不被理解的同时被迫接受着人们的无趣、淡漠、迟钝、残忍。
在学诗班的最后一节课上,只有杨美子自己一人完成了写诗的任务,同时为老师留下一束花,这与其他人的漫不经心形成强烈的反差;在读诗会上,朴警官每次的低俗笑话令她不解:人们追求的究竟是诗意与美,还是仅一时的消遣与附庸风雅?
而面对六名中学生对一个无辜少女所犯下的深重罪孽,几位男家长的全部心思只在于各方打点、息事宁人,却毫无忏悔与痛心。
在他们与杨美子的第一次见面最后,固定镜头的画面里五位正在商议的男家长出现在窗内的前景,而杨美子则出现在窗外的后景之中独自赏花,并写下“如血的鸡冠花”,这处双关的运用不无冷酷与讽刺。
从这个角度出发,杨美子固然矛盾,然而她又是相当自洽的,这样的逻辑价值链条最终在《Agnes之歌》实现闭环,杨美子选择以通向毁灭的方式完成自我救赎。
结语李沧东认为“每个电影人都该有自己对生命和人生的看法,电影的本质其实就是生活,但电影是体现真实的艺术,电影必须去寻找被生活隐藏的事实”。
[ 李沧东:《我的电影宁愿关注现实而不是忘记现实》,http://yule.sohu.com/20071204/n253798557.shtml]在艺术实践上,李沧东一以贯之地思考今日世界,思考在特定社会情境中边缘人群的精神困境与生存现实。
他的作品始终是现实的渐近线。
而由于在2003年曾任韩国文化观光部部长的特殊经历,他在2009年担任戛纳电影节评委期间得知韩国前总统卢武铉坠崖自杀的消息后悲痛万分,并直言《诗》是献给卢武铉——这位昔日的伯乐、知音、挚友——的悼念之作。
或许也可以说,《诗》是对千禧年以来的韩国社会、韩国文化的总结,它反复叩问、持续反思,却依然留存着温情的弧光。
在《诗》的诗性建构与悲剧书写之后,是李沧东始终试图在作品中追问和处理的命题:人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痛苦,又该以何种方式实现救赎?
我们应该如何理解个体的生命际遇与历史进程和社会现实之间的关系?
或许正如影片所召唤的那样:在触及与体认中,在对自我的确认和对诗意价值的追求中,完成抵达与超越。
老实说有点失望,主要是李沧东带着戛纳剧本的光环加之“诗”这样一个片名,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
即便是两个小时二十分钟的篇幅,沉痛的社会遗憾,人物不确定的意象,大师级的影像,也没能支撑起真正属于影片的“诗意”。
过度的对诗直观的表述伤害了影片的连贯,也增加了做作感;而稍显拖沓的节奏不是说用诗情画意能开脱的。
但是不否认水准是在那里放着的,比《密阳》感觉好,而且也却有不少神来之笔,戛纳剧本也不是白给的。
“你在那边还好吗?
感到孤独吗?
日落时天空还会变红吗?
鸟儿还在通往树林的路上唱歌吗?
你能收到我不敢寄出的信吗?
我能表达我不敢承认的忏悔吗?
时间会流逝,玫瑰会枯萎吗?
” 我没有五百万来对你赎罪。
只能写一首诗。
我在急速老去。
阿兹海默症渐渐令我忘记一切词语。
先是名词,再是动词然后,我会忘记你,忘记我的孙子,我的女儿忘记童年姐姐美丽的呼唤,最后是我自己。
我将忘记爱,忘记恨,忘记所有的美好与罪恶。
所以,在这之前我要写诗在所有记忆飞速旋转消失的每一刻我努力的,努力的蹲在路边,写一首诗我观察阳光下的树,倾听鸟儿的歌声我捡起落在地上的杏子,尝尝它的滋味我该留下点什么给我定意要离开的世界也该寄去点什么给你死去的世界我的感情,我的记忆,伤痛与忏悔。
唯有诗。
“现在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就像风停留了,又走了一样。
像影子, 承诺永远不再回来, 为了那封始终掩藏的爱意, 为了轻吻我疲惫脚踝的小草, 以及跟随在我身后的小小脚步, 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 我去参加了你的安魂弥撒牧师说,你在天国会比在这个世界幸福。
我不相信,我得不到安慰。
我知道你是承受了多么沉重的痛苦才放弃了生命。
但是,也许你就是那颗落在地上的杏子?
被车轮碾压,被脚踩踏的汁肉模糊,只是为了来生做准备。
我这么说,因为我也是一颗杏子啊。
弥撒以后,我偷走了你的照片。
我将它放在饭桌上,提醒我的孙子,他甚至不知道,对你所做的事,是不可饶恕的。
太年轻的孩子,甚至连灵魂都没有。
看到你的照片,他不过呆了一秒钟。
就若无其事的拿起遥控器看电视。
荧幕上的光,一晃一晃,照上他青春的脸。
那光闪电般劈在我的心上。
而他这时没心没肺的咧嘴笑出来。
这是多么肮脏。
虚伪的日子里还有多少这样的罪,从来没有人去请求宽恕。
从不请求宽恕的罪恶,如果不是更大的罪恶,又是什么呢?
世界是一个垃圾场。
我在垃圾场里写诗。
也许居住在诗意中才能让我逃避这劈头盖脸的肮脏。
这是逃避吧,或许。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
唯有诗。
“现在黑夜降临, 蜡烛还会点燃吗?
我在这里祈祷, 所有人都不再哭泣, 为了让你知道, 我有多么深爱着你。
在炎热夏日的午后,长长等待。
那条苍老的小径就像父亲的脸, 孤独的野花,悄然消逝。
” 他们说,拿出一笔钱就可以摆平这事。
摆平学校、媒体,还有你妈妈。
他们居然还办了庆祝会。
庆祝什么呢?
庆祝逃脱了惩罚?
他们能够逃脱心的惩罚吗?
他们让我和你妈妈谈谈。
用我的生活唤起她的同情。
别忘了掉两滴眼泪,他们说。
于是我去了,对不起我去了。
我忘记了他们教我说的话。
我只想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就这样我也终于还是无法开口。
于是我去了你投河的地方。
风把我的帽子吹起来,飘飘荡荡,坠入河中那么白,那么轻盈,随风无定就像你年轻的生命。
既然我不能说出道歉。
还能以什么来折磨自己,清洗自己?
唯有沉默。
唯有诗。
“我曾那样深爱过, 每当听到你那微弱的歌声, 我的心就悸动不已。
我为你祈福, 在我渡过漆黑的河流之前, 带着我灵魂最后的呼吸。
我开始梦到,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再一次醒来, 被阳光刺痛双眼, 我遇见了你, 你就站在我的身边。
”可是我却不会写诗。
我用尽力气也写不出一句诗。
只能在笔记本上涂着几个零散苍白的词。
小时候老师对我说美子,你长大了会成为一个诗人?
那时我几岁?
9岁,还是10岁。
现在我已经66岁了。
这五十年啊,我都做了什么呢?
我没有成为一个诗人。
甚至写不出一句诗。
于是,我问每一个与我交谈的人要怎样才能写出一首诗?
诗人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诗。
张开翅膀它就会飞出我的心。
它被什么捆住了?
我用尽全力解开它,让它飞飞向彼岸的世界,飞向你好的,现在是道别的时刻了。
我给你们留下这首诗。
《那喀索斯之歌》你知道那喀索斯是谁?
他也是一个投水自尽的人。
有人说他是死于自恋。
不,他是死于世界的荒凉。
他死于他的美,不能与任何人分享。
美是清晨热腾腾的早饭。
美是我这样一个衰老的女人还穿着艳丽的裙子。
美是你在自杀之前,回望家门时那双纯净的眼睛。
最美的时光,我们都心知肚明。
而记忆和生命的沙漏,已经快要见底。
是什么能颠倒它?
颠倒恶与丑,罪与痛?
是什么带我们去到来世?
唯有爱。
唯有诗。
一想到诗,就想到黑夜里划亮的火光。
一闻到诗,就像闻见了格雷诺耶迷杀少女调制出的香水。
一听到诗,就像听到了火车离开站台碾过离别泪水的轰鸣。
一看到《诗》,我就记住了尹静姬羞涩且又温润的容颜。
年少时,感情充沛得反倒无地去浇灌,雾里霭里的,执意巡逻悲壮的故事,安抚泛滥游离的秘密尘微,即便让自己动手编写爱情故事,不知不觉还要不得善终,一个在天堂,一个流浪人间,扎得心疼才好。
现在,说什么都不愿瞧见无端的灾祸,一个假设,都能寒出哆嗦冰凉的汗珠,越来越见不得生离死别,缠绵病榻,西风落叶,也承受不起“替古人分扰”的境界,好似这世间美好的东西真比过眼云烟还要速速得干脆伶俐,纠缠不去的幽冥鬼魅恰如中了邪似的扰人恐慌,噩梦算什么?
刻骨的伪故事比它吓人,瞎编滥造的是真人生。
《诗》对我而言,便是这样一部让人无法安眠的电影。
睹思间,好像美好娇艳的花朵一下子被不期的人生际遇焦灼成了垂死的炭灰色骨朵。
或许,诗,只配备了件华丽的外衣,在嘉年华登台助兴,而内包裹的定是累累绸缪的伤痕,只有作诗的人自己知道。
各种轻飘飘沉重重的生活被摔碎,要咬牙继续讨活,何尝不是这样的滋味。
走回电影,当李沧东的镜头恣意沉醉于生活的细节,静摄那渐近的浮尸,到环绕于优雅害羞的老年美妇——美子,旋转着死亡,再接一个“老年痴呆症”的信号,沉沉坠落,所有可待为矫情的哀伤,便横卧在了我继续追逐这部电影的路上。
这不仅牵引着我悬挂的心,触动于美子无法记起的名词,还侵蚀着我主观想象中的一些美好。
这就是生活,如美子为寻找诗作灵感,所记录的自然语言,揪心伤人的,是这最寻常的面目。
听树与光的密语。
鸟儿在唱什么?
盾牌是血色鸡冠花的花语。
杏子落地,被践踏碾碎,却是为再一次的新生……美子吟唱的诗,竟然都是流淌在你我心房的生命溪流,可是娟秀的字体下,安葬的却是有限生命抱憾的凄凉。
这世界一直如此,总要一分为二地对照,若生命不能在掌声鲜花中谢幕,就会在养家糊口的艰辛里败落。
苦的日子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攥着这样的希冀期待着赶路,看着美子花一样的心,稍稍释然。
直到画面联系起不可饶恕的杀人事件,又凶猛地直击禽兽似的暴行,六个男孩子长期强奸一名女同学,导致女孩跳江自杀。
又毫不修饰地袒露社会的肮脏,坐视六少年的自私无情,坐视成年人的丑恶推诿,美子花一样的人,就像诗的墓碑,在杂草丛中坚守了她美丽的灵魂。
我是迂腐平庸的,无力面对沉重的社会问题,就会麻木地以坏比较更坏。
那些用钱收买宁静的无良父母固然有罪,至少能用“钱”主动补偿,在生命价值绝不可用钞票置换的正义之外的真实世界,有补偿亦是难得的,貌似慈悲的。
这社会有多少冤魂死得一文不值!
如是,我又会担忧这世界能否保持纯净血脉延续千秋万代,犯下了罪一定要受到惩罚,这才是平等的权利。
而李沧东的镜头不仅有浪漫美好的诗意,更多目触惊心的人间悲情似背景前冷酷的实物存在。
自始自终混沌撞日子的六少年,面目如何不可憎?
片警带走了美子的孙子,有安慰,还有难过,都是为美子。
总之,这突如其来的祸,只会重压美子从未享受安宁的最后的人生。
开片瞧热闹中与受害女孩儿母亲的一面之缘,延续到去乡下访女儿偶遇那可怜的母亲,所有不幸与痛苦都写在了美子的诗篇里,载录着剧中所有的人物。
无需用语言,用江边瓢泼大雨的倾诉,把泪留在心底,诗写在观众记忆中。
也许,诗,最美在它呼吸的生命!
死亡是诗永恒的爱侣!
树下倾听鸟儿歌唱的老奶奶,您曾对美子这样迷恋人生嗤之以鼻,您终究看到了生命的寄托,如果故事重头再写,您是下一位主角。
要打断我荒诞的抒情了,启用这一行赞扬李沧东滴水不漏的故事设计,戛纳最佳编剧奖颁得好,漫长而又匆忙的人生旅途,经李沧东导演的作家情怀修葺,我们看到的是精密构建的立体世界,与浪漫美好装饰的诗情画意。
喜欢的作家曾说过,生活,那么轻易地,就会淹没我们。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逐渐成长,在生活的洪流里慢慢变成一个麻木不惊的人。
现代生活像一辆节奏迅速的列车,拖着人们前行,不容许停顿。
常年身处都市忙忙碌碌的男女,不会耐心去等待一次日出,更别提认真观察一只苹果、天空中的云变化的轨迹;研究一棵树的形状、聆听风的呼吸和感受树枝间斑驳的光影。
甚至于也许听见日久不联系的人突然离世的消息也只是愕然一下,然后便很快忘记。
习惯了庸俗的日常,美对于我们是遥远和陌生的。
王小波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杨美子大概和常人不同,现实生活的种种困顿与危机和按时造访的衰老,并没有将她变成一个迟钝麻木的人。
她像是田间果实落地后,阳光照射下明亮的果肉。
里面夹杂着纯真的坚硬的核。
并不在意四季的流逝。
已经年过六旬的杨美子坚持要写出一首诗,为此她请求报名期已经截止了的诗歌培训班再多加一个人,努力进到里面。
苦恼于如何才能写出一首诗。
多次询问别人关于写诗的事,随身携带本子和笔,为了记录突然出现的灵感。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总是衣着鲜艳,笑意盈盈地和周围人打招呼,问候他人。
对于生活,她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满。
现在还要写诗,这无异是耐人寻味的。
甚至可能还会有人因此而笑话她。
与诗歌的纯粹和美相比,杨美子的生活显得并不是那么美好。
杨美子的记忆力开始逐渐下降了,医生告诉她慢慢会被遗忘的,先是名词,再是动词。
残酷的阿兹海默症会让杨美子逐渐忘记生命的各种细节,侵蚀她的记忆,直到某天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更别提写出一首诗。
年老的杨美子独自一人抚养着不懂事的外孙,靠政府的补贴和身兼保姆的工作勉强度日。
偶尔和外地的女儿通次电话,程序化地汇报生活。
电影里也不难看出,即使是惟一的亲人,对于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女儿大概是漠不关心的。
这样的现实危机并没有击垮杨美子对于生活的信心,使她抱怨生活。
相反,时间好像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依然美丽如昨天。
像天真的少女一样,敏感于生活中的种种细节,对事物充满好奇。
像对河里自杀少女的死充满关心。
如果不是外孙连同班里其他几个男孩强奸了一个少女,并对少女的死无动于衷。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
”现实生活里发生的种种和杨美子心中的诗意,这其中似乎夹杂着一道巨大残忍的裂痕。
杨美子本可以像周围人一样,日复一日平淡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生活。
不用精心打扮自己、对周围的人温柔微笑、问候一个路边毫不相关的老太太、对无人问津的失去女儿后失控的母亲诸多关注。
也不用特地去到女孩自杀的河边,感受女孩的死、也不用关心一朵花的盛开和死亡,以及树下掉落的杏子,始终怀着颗温柔平和的心对待万事万物。
面对女孩的死,她可以和那些权贵的父亲们一样选择忽略。
拿着好不容易得到的五百万,用来保护好外孙,日子照常延续下去。
而杨美子没有,她没能说服自己女孩的死和外孙无关,没能容忍外孙的麻木和愚钝。
五百万换不回外孙对于死去的少女的一次忏悔,这让她无法再平静下去,写出一首歌颂善与美的诗。
杨美子来到女孩自杀的桥上,风吹走了她的帽子。
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她或许想写些什么,哀悼女孩的死。
天空没有预兆落起雨来。
雨点打在纸上,斑斑点点,犹如无声的泪迹。
仿佛在哀哭。
一边是对写出一首诗的渴望,一边是平庸生活里的恶。
这恶如此强烈,如鲠在喉。
像是平静河流表面下隐藏的巨大泥沼, 某一天突然被挖掘出来。
没有人能够理解杨美子的痛苦与愧疚,所有人中也只有她为无知的男孩们犯下的罪恶痛哭。
也许只有年过半百的杨美子知道这个常识。
对着已经唤不回来的生命如何赎罪。
这份压在心头上的愧疚,将会紧随余生。
决定送走外孙前,杨美子告诫外孙要体面。
那是她一直以来对于生活的态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干净,还有内心的体面。
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残酷的生活无法夺去一个人的体面尊严和对于美的向往,那是始终纯粹、热爱生活的人对于生活的感受力和对于生命的感激。
是她灵魂的底色。
诗歌可以拯救庸常的生活吗?
诗歌课上的老师说,写一首诗不难,难的是一颗写诗的心。
杨美子去参加的诗歌朗诵会上,有人念到自己写的诗:“写诗就是,记住母亲的手,粗大的关节。
在冬至日寒冷的黄昏淘米,写诗就是在哭泣的夜晚独自醒来,建造一块坚固的基石,支撑起一个柱子,撑起破碎的心。
就是安抚整晚摇动的窗户的,光秃秃的窗框。
”《天堂电影院》中的老人告诉孩子,人生与电影不同,人生比电影难多了。
好像人只要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无法从庸常的生活中逃遁,幻想另一种模样。
也无法摆脱现实生活的沉重与复杂。
文艺并不能拯救生活,一颗诗意的心无法阻止这出现的罪恶。
有人说过生活从来无法被拯救,生活就是生活本身,生活只能被承受。
一如《诗》中的杨美子尽管心怀愧疚,也无法拯救愚钝冷漠的外孙,连同所有人面对这件事的残忍态度,悲悯让她无法再如往常般怀着一颗细腻的心继续生活,最终绝望,心灰意冷地将相依为命的外孙交给警察。
杨美子的善让她无法对这一切无动于衷,选择麻木。
就连收到雇主给的多出的钱都要告诉雇主的女儿就可以看出,这不符合她心中的善与美。
诗歌并没有拯救杨美子,拯救杨美子的是她的纯粹和与生俱来热爱生活的心。
和自杀的少女一样,把外孙交给警察后,杨美子最终回到了河边。
河流是灵魂深处的一次对话,一场救赎。
虽然杨美子无罪可有。
河流是冲刷,是洗涤,也是忘记,是终于可以放下的愧疚。
以往投河的少女灵魂去了另一个地方后,阳光如往常般明媚,河边的一切还是如此生机盎然。
世界残酷地如同娴静的午后,不会记住任何一个人的离开。
那首唯一交出的诗,是杨美子离开前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白和对女孩由衷的忏悔。
在消失之前,在彻底遗忘之前还好可以再写一首诗也原谅我只能留下一首诗那是我全部的爱和对这世间仅有的回馈你在那里还好吗我就要离开了如果可以 请在我的墓碑前放上一朵花杏子选择落下是为了来年重生做准备死亡也许和生一样美丽记住我的诗如同记住我一样河水继续流淌 月光将夜夜如今晚般皎洁而我爱你
在编剧上对好莱坞编剧那一套的模仿运用缺陷就不少了:举报外孙的段落讲的太不清楚 跟小孩被拐卖了一样 外婆不知所踪的结局和女孩读诗太牵强 突然出现的醉酒诗人嘲讽外婆极突兀不幸的是 本来抱着李沧东跟其他韩国导演不同的期望 结论是 为了让韩国人拍出电影来 不仅要花季女孩被轮奸到死 还要老太太脱衣服洗澡 要老太一遍遍给残障老头擦身 最后六旬老太太被逼良为娼 这样就过瘾了 韩国电影可真行👍
午后阳光撒在我身上,看完了「诗」的我躺在沙发上很快睡了过去。梦里我成了那个玷污着诗意的跛脚警察,我接到报案有少女投江自杀,我先去安慰她的妈妈,在她家看到少女的很多照片,她是那么的漂亮。同事告诉我少女死时怀孕了,我走访学校,发现了六个曾伤害过她的小子,他们像没事一样活着,我气坏了,想拔出枪杀了这几个畜生。但这时候我认识了其中一个小畜生的奶奶,她跟我一样在唱诗班,她参加过女孩的葬礼,她也很伤心,不知道如何弥补那条逝去的生命。她与其他的家长凑一笔钱给死者家属,她还写了一首诗,问候那个死去的女孩的,我读了很感动,最后她把外孙子送去了监管所,我依然准备杀掉剩下那五个逍遥法外的小畜生,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同事给我打来电话,老奶奶也在那条江里自杀了。
生活中充满残酷'美子一直没有放弃追求生命中的诗'最后的镜头回到少年的美子'那是美子生命中最美的瞬间'最美的一首诗。开放的结局'留给观众回味。
戛纳的品味总是很差。第一次看李沧东的作品,那种欲言又止的炫技让我觉得很难受。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说,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就闭嘴,不要故弄玄虚。不要把别人的苦难作为展示自己的素材,惺惺作态好像要为谁发声。
正宗韩国文艺片,节奏慢,很压抑,虽然是个好片子,但是有点看不动啊~~
看着美子坐在河岸边记笔记,而雨突然下起来的那个场景,有种要大哭的冲动。一个孤独而热爱生命之美的人,要同时和庸俗的生活、残酷的命运对抗,除了诗与真,再没有什么可以接纳她。
对于李沧东这种矫揉造作的伪文艺风格,已经由麻木转为反感,好在后来有了《燃烧》。
男的别再意淫“女性困境”了!矫揉造作,什么狗屁动机。
13th北影节09@中影党史馆。是目前最喜欢的一部李沧东作品。健忘症又如何呢,写诗本就需要用陌生的、孩童的眼睛去重新打量世界。许多名词在这里失效了,被遗忘了,书写者才恰恰获得了重新去描述、去命名万物的灵觉。大部分时候,她都显得没心没肺的,似乎不务正业的混球孙子、筹不到的赔偿金、脱下花衬衫去做保姆的困扰,都比不上写不出一首诗带来的痛苦。看着美子漾起笑容忽然觉得,奥斯维辛之后,写诗并不野蛮。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是生命在挤压之后所迸发出的抵抗且克制的力量。愈是残酷、罪恶、不堪,诗愈成为人类文明的最后表达。“真是想不通他们图什么?”“那要是又高又漂亮呢?”以后年岁大了,也要做一个戴着好看帽子、穿花衬衫花裙子的老奶奶,哪怕忘了钱包的叫法,也要记得茶花的名字。
看的很费神。应该依然没看明白-_-
呃..外孙强奸了女同学,居然要外祖母以卖身付出代价。所以说它的message是女人都很倒霉,男人都很坏...
做作。东洋西洋掺和着来,假惺惺。 20年内再也不看棒子电影了,20年内拍不出来个屁了。
不知如何描述的割裂感,松散的影像状态和略显致密的文本,现实冷冽的沉重感渲染到一半戛然而止,这个结尾我个人不太满意,和寄生虫和小偷家族结尾扑面而来的沉滞感和浮泛不绝的创伤后遗相比还是粗粝了些,可能跟李沧东少了点缘分。
三条线叙事,最后拧成一股绳,那些情绪铺垫和精美的画面实在太打动人,美子做兼职与孙子犯事在浴室中联结,写诗与孙子犯事在结尾诗里联结,观察生活容易,可表达谈何容易呢?现实不是残酷而是你不说我不说大家就会选择遗忘,更可怕的是错了不会内疚而是选择庆祝
整部剧最大的诗性在于外婆在巨大的生活灾变来临之际依然能够将自己从中抽离,作为个体与充满生命活力的现世进行连接,与隔着一条河流的另一个世界进行连接,因此才能作出优美的、以自杀女生为视角的诗。
典范级别的自然主义书写。极端的残酷常常包裹于沉静的叙事之中,如水如绵。面对包括性别、世代、阶层在内的多重现实区隔,社会化的主体总是缺乏逾越的途径,此时唯有凭借付诸诗歌的个人书写,方才可能重新审视自我和周遭。纵观全片,李沧东大概给出自己对于“诗之为诗”(乃至“文学之为文学”、“艺术之为艺术”)的界定:并非在于”纯粹之美”,而是言说“沉默之事”。正是对于记忆的维护、正是对于真实的保卫、正是对于沉默的言说,赋予诗歌、电影以及全部艺术超越形式自律的介入功能和社会价值。另外,诗歌的成形离不开血泪的亲历,书写的灵感与其说来自于神意的突降,毋宁说伴随着逼近的创伤。就此来说,大多文学(如果不是一切文学的话)似乎都可视为广义的“伤痕文学”。另外,本部电影至少存在两处极其惊人的反高潮处理:田间相遇与夜晚逮捕。
性、阿尔兹海默、死亡,作为增味剂被加入叙事的各种元素,完美地契合我对文艺男青的所有刻板印象,苦痛不是被讴歌而且被品味,对女性的性剥削被盛在精美的瓷盘中端上了男权的餐桌。
现实和诗意,中间夹着一个空巢老人,结局一定是无疾而终,用痛苦提炼而成的诗,赋予人向死的力,给予结局充足理由。老太太表演太过,孙子表演弱智,都不好,叙述上有些矫情了,可能是把情感的表述放在了诗句里的缘故,导演不可避免的自怨自艾起来。要夸的是,结尾女孩和老奶奶视点的重叠,干净有力。
看不明白的那种文艺片
简简单单的一个立意,但是李沧东似乎从来不会只拍一个简简单单的电影。所以片中承载的东西太多,有迷人的,也有无趣的。
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没有道破,也没有问起。只为,等你的自述,给我一个不怒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