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ill life,是贾樟柯《三峡好人》的英译片名。
Still在英文里是个多义词。
作副词用的时候,是“仍然,依旧,还”的意思。
所以我乍一想,把这本片子译作“生命依旧”或者是“生活,不过如此”。
倒也是贴切的。
山西一个在小黑矿背煤为生的汉子,16年前花三千元买了个四川媳妇,生了女儿才出月子,就被公安解救。
媳妇抱着女儿回奉节老家,一去,16年。
木讷得象个木头疙瘩的汉子也会想媳妇,想闺女,想得实在不行,千里迢迢,山一路水一路赶去找;16年的地址已经淹在水下。
——修坝了,水涨了,城拆了,媳妇跑船去了。
他就等。
对这样一个汉子来说,他的生命只有两样东西,一是时间,再就是一把子力气。
他抡起大锤,在奉节城拆房子,等媳妇。
媳妇回来了,可走不了。
娘家哥哥欠了跑船老大三万多元钱,把她抵押了。
汉子毫不犹豫应下:给我一年。
我还!
他又要回山西,下小黑矿背煤,因为挣钱快。
对这样一个汉子来说,他什么也没有。
只有时间和一把子力气。
这就是《三峡好人》的主线。
另一个寻夫的故事,是赵涛主演的。
赵涛是个好演员,朴素不卑微,气质很有点象陈瑾。
但在这本几乎全部启用非职业演员的片子里,总觉得她还是有点出位,一个眼神甚至一个背影都显得有些炫技。
因为,没有对手。
看过贾樟柯的《小武》和《世界》。
《任逍遥》是用快进的方式扫了一遍,《站台》至今还没有看完。
看他电影,我特别能感觉自己是个江南人。
没别的意思,他的电影总让我想到山西醋,那种没有甜度中和的强酸,涩口甚至辛辣,象酒;不如江南造醋,有份绵甜。
但对于他的选题,我保持一份敬意。
至少他没有唯利是图,去追逐投资人,或者去追逐票房。
贾樟柯影片的时间点,都是近十年。
这是中国五千年文明史中最具有化学效应的十年,所有的,都在反应过程中,产生各种形式的撞击,释放各种形态的能量。
其次是地点。
贾樟柯本人就来自中原县城。
这也就是他绝大部分影片的外景地。
中原,中国的中间地带。
县城,农村与城市的中间地带。
都是近十年中国社会、经济、政治、精神等等各色文明冲突最核心的地方,一头是黄土文明,一头是海洋文明,在这里,用十年,沧海桑田。
再就是主人公了。
小武是个贼;任逍遥里俩小子可以算是“阿飞”最后抢银行成了“匪”;站台里的男男女女,比较形象的称呼是“草台班子”;《世界》里的赵小涛们也差不多,就是过去“跑江湖”的。
这些最草根不过的人,在贾樟柯的片子里是生动的,但他从没让他们生动成春花秋实;他们只是,生动的草根。
我的成长是不草根的。
所以过去凡涉及民生,我会假托所谓人文主义玩一点小资的感慨,就象醋里也要蘸点温情的绵白糖。
但贾樟柯还是用他的表达方式,让我接受了一碟山西陈醋。
生活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糖份,但未必就代表苦难。
贾樟柯是试图表达这一点。
所以他的电影不伤痕也不颓靡,没有好为人师地哀其不幸,更不惺惺作态地怒其不争。
现实主义的第一步,是面对现实,不管你接不接受。
我想这也是贾樟柯的品格。
也是我三十岁以后,性情的改变。
面对,有时候比改变需要更大的责任心和勇气。
前几天看贾樟柯作电视访问,有句话很打动我。
他说:三峡就是一个江湖。
有来来往往的人,漂泊不定的码头。
所以在《三峡好人》的开篇,贾樟柯给了我们这样一个长镜头,渡轮上的南来北往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喜怒哀乐的,象展开了一幅长卷——百姓。
看《三峡好人》让我数次想起郭德纲《论中国相声五十年之现状》,他描画过旧时天桥看客的群像。
他们和《三峡好人》里农民工一样,也是卖力气的人。
郭德纲给他们算了每天的流水帐,这笔账是旧中国的草根经济学与社会学。
(这段印象太深刻,索性写出来掰一掰。
) 那时天桥旁就是一处叫山涧口的人市(也就相当于今天的劳务市场)。
每天蒙蒙亮,北京四城卖力气活儿的壮劳力,会聚过来等活儿。
凡有卸车皮、扛沙袋这类重体力劳动的,就会派个中介过来挑人。
一趟活儿大半天时间换两块大洋。
早上七八点从三涧口走,一口气干到午后一二点钟不带歇的。
然后收钱下工,再有什么活儿都不接了。
为什么呢?
郭德纲说得好极了。
“两块钱,够活着了!
”(够活着了!
这四个字,换鲁迅说,可能就是心中千钧重的块垒。
郭德纲一说,就举重若轻的。
也是啊。
活着,对谁而言不都是日复一日。
对这些劳力来说,每天在自己手里头就两样——时间,和体力。
)攥着两块钱回到天桥的劳力们,一定是找个小澡堂子一泡,叫小伙计到路边摊上打一毛钱酒,要两毛钱木耳炒肉和半斤面片儿。
洗完澡,沏壶茶,饭菜也就到了。
酒不是好酒,菜不是好菜,茶,也断定不是好茶。
但要的就是这么几口。
就着木耳焖两口小酒,肉汤拌面片热呼呼一吃。
饱了!
灌几口茶,倒头睡上半个时辰。
一整天卖出去的体力回来了大半。
然后袖着手出门逛天桥去喽!
看两趟杂技,瞄一段戏法,再直勾勾瞅上几眼西洋镜。
不白蹭的,见好的,都会扔个三分五分。
到天黑,买一毛钱贴饼子就两碗豆汁儿,又是一顿。
看天光渐暗,菜场落市,拣便宜的给家里媳妇孩子买棵白菜买两斤棒子面,钱多还可以捎上大半斤白面。
棒子面儿可以蒸窝头,白面揪片儿煮疙瘩汤。
到这会儿,口袋里的两块大洋统共也就剩下三毛了。
还不回家呢,必然要拿二毛钱,正正经经奔天桥剧场,听场角儿唱的戏。
这就是当年中国底层男人最有声有色也最体面的夜生活。
听完戏回家,买的菜和面给媳妇儿,家里人第二天吃喝有了着落。
自己蒙头一觉天明,又奔山涧口,拿口袋里昨天剩下的最后一毛钱,买上半斤大煎饼,问烙饼师傅要一碗泛着白沫的油渣儿汤,吃完喝完,又袖着手等着卖苦力...... 多么生动啊!
听郭德纲说这段的时候,总觉得这些劳力们个个血肉鲜明;这次看《三峡好人》,他们就灵魂附体地一一出现在镜头前。
天桥下鱼龙混杂的相声曲艺武术杂技,在这里变身成渡轮上强买强卖的魔术,老掉牙的香港警匪片,草台班子的摇滚乐表演,同样娱乐着卖了一天力气的民工。
同样的生机勃勃,热气腾腾。
至于他们的“经济学”,电影里有这样一段特别出彩的表现。
奉节的老乡憨憨地拿出一张十元人民币对山西来的汉子说,我们家在钱上,你看这是夔门。
山西汉子也很真诚地掏出张五十元来说,我们家也在钱上呢,你们看这是虎口瀑布。
于是奉节老乡们羡慕地表达:你的家乡好咧!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羡慕山西的景是在五十元钱的背面,而夔门是十元钱。
)我想大多城里人,要是不来自这两个地区,可能永远也不会把自己的家乡作如此经济的联系。
但是他们会,他们用直接而朴素的方式,表达家乡与他们之间的亲密关联。
家乡于他们也是如此体己。
这一幕与郭德纲的流水帐相对应,我想,这大概是当下的中国草根经济学和社会学。
说到社会学,穿插在全剧中,还有四个字“烟”“酒”“茶”“糖”。
这是中国人特殊的公共关系中介。
一枝烟,可以打破一个陌生人与陌生环境之间的壁垒;一碗酒,可以立下关乎一个男人全部身家和尊严的誓言;一杯茶,可以冲泡开对悠闲生活无限向往和现实生活的一切琐碎;而一颗糖——是最草根的亲密信物,可以代表手足情义,也可以代表夫妻爱恋。
这是草根的四件信物。
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想,三峡大坝工程引发了人类又一次有组织的大规模迁徙,是应该有文化思考。
就象奉节这座古城,房子、街道、城市和过去生活的所有痕迹,都将淹没水底。
电影里有一句台词,让我深受震动,“建了2000多年的城市,2年就拆光工了。
”还有一幕场景也让我感叹不已,考古队在一锤锤拆下去的奉节古城里又一铲铲发现了西汉遗迹。
公元前200年,公元后2000年。
时间,而已。
在拆成框架结构的房屋墙上还有周杰伦的海报,这也将随着这座在公元2000年停止建设的城市,一起沉入水底。
而人们唱着流行歌曲离开了。
四散到天南海北。
旧的生活被改变了,新的生活还要继续。
纷乱会象流水一样安静了下来,流淌过去。
喜欢剧中那个高唱着《老鼠爱大米》和《两只蝴蝶》的小男孩;那个人戏不分的模仿着周润发的“小马哥”。
他们代表的是草根的青春期和少年时代。
他们用草根的方式,消费着流行文化与文明。
他们还会不会象父辈那样温良而迟钝呢?
我不知道。
写到这里,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突然想到Still的另外一个意思。
如果做形容词,它是“寂静的”。
Still life。
寂静的生命。
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原生态。
本没有什么大悲恸,也就没什么大欢喜。
还是应该感谢贾樟柯的这个选题吧。
在喧嚣的影视圈里,可以沉下心来,纪录下这个时刻。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贾樟柯在《世界》之后,重新回到了小城镇,拍下了《三峡好人》。
或许这是他到现在为止最好的一部电影。
在《三峡好人》之前,几乎毫无疑问的,他最好的电影应当是《站台》。
(看电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所以我说的“毫无疑问”是指在我心中,他的其它电影无法与《站台》相比,我不会在选择他的最佳电影时感到犹豫。
)《三峡好人》继承了《站台》的精神脉络,题材却比《站台》更难,而贾樟柯表现出更加成熟的手法。
这就是为何我说《三峡好人》是贾樟柯到现在最好的电影。
三峡移民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在这样一个工程之下的普通百姓受到什么样的冲击。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题材。
拍摄这样敏感的题材,并遵照自己的良知讲真话,这些固然很难,然而要在这样一个煽情的故事中,保持清楚冷静的头脑和宽广透彻的视线,就更难了。
然而贾樟柯做得很好。
奉节是一个有两千年历史的古城,然而现在的奉节如同任何一个常见的中国小城镇一样,破破烂烂风尘仆仆,让人绝望。
然而巨大的变化疯了一样地冲击这个小城。
在大水淹没之前,人们就已经拆了这个小城;在移民之前,人们就已经溃败;在消失之前,人们就已经疯了。
如此的癫狂和荒谬,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象那突然离去的怪异建筑,象三明说的下矿井,早上下去不知道晚上是不是还能回来。
这不仅仅是在奉节,在整个社会上,这疯癫和荒谬撕咬着每一个人。
电影中的两条线索都是关于寻找,寻找16年前的女儿和两年前的丈夫。
然而那些过去都已经不在了。
李白说,“朝辞白帝彩云间”,彩云依旧,而夔门却只是10元钞票后的插图了。
寻而不得,只能相忘。
社会巨变在普通人身上刻下的痕迹,这就是我在《三峡好人》看到的。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新世纪影城里回荡着轻柔的圣诞歌曲。
我觉得一阵恍惚,我一路向北,他们去了南方的南方。
IMDB得分7.8(54人投票),我打8分。
《三峡好人》是一部有“门槛”的电影。
它不适合以下几类人观看:那种把贾樟柯及其电影视为象征某种小资时尚品位的人,那种将电影理解成为仅仅是消耗生命满足感官的娱乐手段的人,那种喜欢写作或阅读辞藻华丽内涵空洞的影评的人。
1.在威尼斯载誉的《三峡好人》是今年东京Filmex影展的开幕片,能容纳两千余人的国际广场上座率超过八成,观众的提问也很踊跃。
艾敬当年曾唱到香港“听说那里是老崔的重要市场”,可以肯定的是,日本现在已经是贾樟柯的重要市场。
此前,《世界》在日本已得到了一部艺术影片少有的放映规模。
然而,我始终认为,贾樟柯的电影其最大意义在于让中国观众看到并思考。
特别是日本,这是个对中国误解、轻视最常见也最根深蒂固的国度,我不知道有多少日本人能够真正理解他和他的作品。
当然,这不是贾樟柯的责任,他并没有如部分同行那样刻意营造满足外国观众道德虚荣心和文化优越感的“寓言”。
假如他说了真话,拍摄了真实,而他的同胞不爱听不愿看,更懒得反省深思,这该是谁的悲哀?
2.说实话,《三峡好人》有点像一篇急就章。
贾樟柯说他是在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才突发灵感,想创作一部剧情片,剧本的写作只花了三天时间。
无论是影片的篇幅,还是故事的内容,《三峡好人》比他以前的作品显得有点单薄,但弥补了这一切的是三峡工程这一事件本身。
这个在中国历史上足以列入超级重大级别的事件,迄今为止,尚看不到艺术作品的直接的有力的反映。
所以,我说贾樟柯的敏锐、果断是他的最大优点,因为三峡事件是可以催生狄更斯《双城记》、左拉《萌芽》和雨果《悲惨世界》那种大师和经典的富矿。
章明在多年前的《巫山云雨》是先行者,但很可惜他没有走下去,否则他本可以记录一个城市、一群人、一段历史漫长而短暂的毁灭历程。
贾樟柯的成功之处是他出现在了这个历程的最后关头,“抢”到了一个珍贵的机会,那是没顶前的最残酷的一刻。
尽管题材自身的分量足够,贾樟柯仍旧体现出了他的细致和匠心。
和以往一样,他对细节的观察能力让人惊讶。
那段韩三明与民工们关于人民币背后的黄河壶口瀑布和长江夔门峡谷图案的交流,可谓神来之笔。
另一个值得提出的是,他第一次用“烟”、“酒”、“茶”、“糖”的章节来划分影片的段落。
这个形式上的新意并非炫技和赶时髦,对静物的聚焦,字幕的浮现,既调节了影片的节奏又意味深长。
廉价香烟、山西白酒、巫山云雾茶、大白兔奶糖,都不算是生命的必需品,但给生命带来了细小的慰籍、短暂的休憩和一点奢侈的依赖,进而凝结了影片中每个卑微生命的悲喜甘苦。
和他们身处的巨大动荡相比,这悲喜甘苦都具有了超越一时一地的普遍象征意义。
3.贾樟柯在《世界》中初次运用了Flash画面,被一些评论斥为败笔,但实则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绞缠。
贾樟柯和中国那些“大”导演们的主要区别之一,在于他坚持写实,而表现虚拟与现实的绞缠本身,就是诚恳的写实。
《三峡好人》之中,他破天荒地使用了数码特技,令这部坚实扎根于底层民众生活真相的影像作品陡然具有了强烈的荒诞色彩。
今天的中国,堪称人类现代史上最大的超现实主义活剧舞台。
在这里,时间空间的错位,善恶美丑的扭曲,发达落后的并存,无数分裂的、极端的、自相矛盾的场景都可以在一处轰然闪现。
这种魔幻梦境般的超现实状态,是当代中国的最本质现实。
贾樟柯意识到了这一点,摄影机在如卷轴画作般缓缓扫过每一个江船乘客之外,他也制造出了五次“奇观”:初抵奉节不久的韩三明和赵涛看到空中有飞碟掠过;一座号称移民纪念碑的烂尾楼如火箭般腾空而起;韩三明看到穿着全套戏装的刘关张三兄弟坐在邻桌玩电脑和手机;韩三明夫妇重聚,原处的高楼骤然坍塌;当韩三明准备返乡时,望见有人在楼顶之间的钢索上行走。
和这些人为创造的“奇观”相似的,还有赤裸上身的拆迁工人们挥动铁锤砸向房屋时,全身包裹着防护服的卫生人员在其间喷洒消毒剂。
荒凉破败的残垣断壁上,原始的人力劳动与冰冷的科技手段形成了尖锐的反差。
这些画面给人的震撼,胜过平淡的纪实。
因为它们意味着创作者发自内心的更深刻的怀疑、更冷峻的批判。
烟电影是心灵与心灵的相遇,也是心灵发现的过程。
当剧场的灯光暗下,电影开始放映的时候,眼睛和思路被引导、被接管。
多年来,我已习惯于电影的这种方式。
有些电影会给人坐过山车的感觉:让人惊耸、刺激;而另有一些则像舞台剧,我们在观看期待已久的默契的表演,内容和结局,我们都已经全部猜到。
显然,故事的讲述,有一种天然的习惯,那就是情节的戏剧化,更容易导致关注,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唯有故事的简单逻辑,才能使人从背景中挣脱出来,感到被人尊重,并找到理解的乐趣。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电影都是这样。
看贾樟柯的电影,就会有人感到沉闷。
他的电影(比如《站台》)有时就是一个很长的镜头,然后,缓慢而从容地移动或一动不动,如同时间一样呆滞。
太真实的生活场面,和太真实的细节,跟我们的生活如出一辙。
对于心急火燎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一句话:鱼总是最后一个看见水的。
要看懂贾的电影,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把摄像机呈现的一切,想象为你自己的眼睛。
当你从熟悉的背景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你开始学着认真“打量”这个世界,生活的细节,戏剧化的冲突一步步向你扑来。
生活比你想象的要更富有戏剧性,也尖锐的多。
这样的电影,就象纪录片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人的命运,生活的酸甜苦辣全在其中。
糖《三峡好人》说的是关于选择的故事。
山西男人韩三明,花了3000元钱从四川奉节买了一个女人。
女人被政府成功解救了,带着他们的女儿回到了家乡。
16年后,韩三明拿着老婆留下的地址去找人,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在历经了艰难的寻找和等待后,他见到了那个女人。
见到了照片中的女儿,这时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去更南的南方打工去了。
他对女人说:“你过得好吗?
”女人说:“不好。
”女人说:“你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找我?
”他说:“我妈对你那么好,出了月子都还不让下地。
你还是要走。
”女人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
”最后,韩三明为自己的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带女人离开这个地方。
他愿意为这个女人还债,他决定马上返回山西下煤矿去赚钱。
一年后再回来接她。
他离开前,和女人最后在快要拆除的破败的楼房里约会。
女人拿出一颗糖,他吃了一半,女人吃下另外的一半。
两个人幸福地依偎着,看着变幻莫测的远方。
茶山西女人沈红(赵涛饰),站在岸边,看着天上的飞碟向远处飞去。
她来到三峡,是来找两年间音讯全无的丈夫。
她也是为了给自己做一个决定。
人生的两年,算一个不太长,也不太短的时间。
她不知道,这个曾经的男人现在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似乎只有她还活着,他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她听见丈夫分身无术,日理万机:出席各种应酬,忙得找不着北,见不到人;她看见丈夫的马仔挥刀砍人,看见丈夫传说中的情人...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们最后一次牵手,是在干涸的河床边。
丈夫试着拉起她的手,两个人踌躇着舞步,仿佛回忆过去的节拍,但怎么也协调不起来。
他们中间,横亘着一些永远不再可以挽回的东西。
酒在生活中,有些东西是可以选择的,有些东西却不能选择。
2000多年的城市,在几年间被拆除、淹没。
有些人是有选择的,而另外一些人却没有。
在韩三明寻妻的过程中,他认识了三个人:小马哥、唐人阁的老板、有残疾老公的厨娘。
小马哥,一个崇拜发哥的孩子,生活在港产片的岁月中,想象自己活在江湖的样子,他跟三明说:“我们不适合这个时代,我们太怀旧了。
”这个怀旧的充满梦幻的孩子,为了生活,在一次斗殴中丧生。
唐人阁的老板,靠着微薄的租房金过活。
持续的拆迁,他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民工们拆除完房子,下一步,就是拆除唐人阁了。
厨娘也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自己的残疾老公,随船独自去广州。
三明问:他怎么办?
厨娘说:没有办法,人总要过下去。
此时的人生,就如浮萍,随风飘荡。
民工们把活干完了,他们想跟着三明去挖煤,因为挖煤一天可以挣到200元。
三明跟大家说:大多是黑煤,早上下去,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上来。
大家各自低头、喝酒。
影片的结尾是这样的:新的一天来临,大伙收拾好破旧的行囊,准备跟三明一起去山西挖煤。
为了生活,他们别无选择。
人总要过下去。
三明最后一次凝视这个被云雾缭绕的城市,在他的目力所及:在不远的天边,有人在命悬一线的空中索道上行走。
他不知道,这是幻觉、表演,还是生活本身。
醋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有哪一部电影,如此深刻地展现出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的现实和荒谬。
被压迫的生活环境,每个人内心的追求,和现实的挣扎、妥协。
我们生活在魔幻的背景下,我们看见飞碟、火箭,象船家的孩子一样快乐地唱着《两只蝴蝶》,恍若在现实和梦境中穿行。
我们以为可以选择很多,其实不能。
生活的空间,一夜之间,或许会灰飞烟灭,我们无所适从:我们太怀旧了,已经不适合于这个时代了。
但我们还是能如蚂蚁一样活着,一如芸芸众生般坚强。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韩三明、沈红,或者小马哥。
我们的一生都在抉择,在有限的空间下,倔强地活着,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梦想活着,活着,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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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每个中国人都看到《三峡好人》 2006-12-04 23:25:04 大中小 决定--《三峡好人》“煤矿工人韩三明从汾阳来到奉节,寻找他十六年未见的前妻。
两人在长江边相会,彼此相望,决定复婚。
女护士沈红从太原来到奉节,寻找她两年未归的丈夫,他们在三峡大坝前相拥相抱,一只舞后黯然分手,决定离婚。
老县城已经淹没,新县城还未盖好,一些该拿起的要拿起,一些该舍弃的要舍弃。
”(很喜欢电影自己的故事简介。
)看《三峡好人》,竟然不提防地热泪盈眶。
不期然想到艾青那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似乎贾樟柯的电影里永远都是晦暗的伤感,似乎这种灰色调跟“热爱”这样情感浓烈的词汇是不搭界的,似乎总有人说,贾樟柯的电影离大众太远了。
为什么我们竟然不曾看到?
我们本来应该早都看到。
小武多么忧伤,那些只能在梦里抵达站台的人多么忧伤。
那得了肝炎的年轻人,那冷漠在站在电视机面前的年轻人,那卑微地还在为贞洁发愁的女子,那眼神空洞地望着一把燃烧着的旧椅子的男子……他们跟我们保持着距离,刻意隐藏着自己的忧伤,我们还真以为,这些“边缘人”,我们只需要在喧哗的空档,给予他们一个同情悲悯的眼神就够了。
我们似乎忘了,我们跟他们,其实在同一片土地上苦熬。
似乎贾樟柯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在那里,从心里往幕上,搬石头,一块一块。
早都说过,不是贾樟柯离大众太远,是我们离大众太远。
而《三峡好人》忽然提醒了我,怎么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热泪盈眶,他对这土地的爱,如此深沉的爱。
本该早注意到的,几乎每个电影里都有一个令人悲情满溢的小人物的死亡。
《站台》里的矿工表弟之死,《世界》里的“二姑娘”之死,《三峡好人》的“小周润发”之死。
那死掉的人,曾经对着将要离开家乡的亲人发狠说不要再回来。
他们背对着你,你就以为他们没有流下热泪?
他们总是打算离开,你就以为他们的热泪没有一遍遍地洒在这片他们不愿停留的土地上吗?
与其前作不同,这一次,贾樟柯的主人公们离开了家乡,闯入奉节,在这座废城里展开一段寻访。
贾樟柯过去的电影里,主人公总是停留在山西老家。
后来到了《世界》,他们才进入大城市的“世界公园”。
而对于我们(观众)而言,不管在哪里,他们所处的环境都是被观看的异地;只有在《三峡好人》里,我们得以和剧中人一样,都成为那里的闯入者。
这是在贾氏电影里观众的视角第一次跟剧中人的视角获得了统一。
也许这就是我才注意到贾樟柯的热爱的原因。
以前有我不在(剧中人)那里的心理预设,现在的预设则变成我(和剧中人)到了那里。
这种转向就像是当年《小武》结尾时的那个360度摇镜头制造的转向,我头一次跟他的剧中人完完全全融为一体。
对于银幕上展现的那些惊人的废墟,我并不只是个观看者,我跟主人公感同身受,跟他们一起在这座废城里兜兜转转。
这个转向也令我们终于在兜兜转转里后知后觉,发现改变业已发生,发现做一个决定的必要性。
如果我们一直留在这里,我们总是迟钝于改变的发生。
而当我们跟随贾樟柯的主人公闯入奉节,这个因为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被拆掉的城市,我们才惊觉到整个中国所发生的改变。
就像在银幕上时时看到的“拆”字,我忽然对被译成“拆那”的china有了切肤之感。
我的祖国,我终于知晓了你的满目疮痍。
《三峡好人》最特出和耐人寻味之处,是过去、现实与未来发生了奇异而惊人的含混。
这种含混,不正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含混?
完全可以把《三峡好人》视为贾氏对中国现实的又一份真实纪录,而这一次纪录,更可以视为一个关于中国未来的预言。
不,不是预言,因为,未来,已经发生了。
我们对未来都有自己的预期,我们总是在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改变终将发生。
可其实,未来在两年前就发生了。
两年前,沈红(赵涛饰)的丈夫突然音信全无。
沈红的寻夫之旅,最终发现丈夫郭斌现在已成为当地负责拆迁的“老大”,他早已背弃了爱他的人。
我们等待的那个未来,早已被替换成了这个未来。
对那个未来的等待,到头来像是这个未来对我们的嘲弄,伴随着尊严与泪水的不停流失。
贾樟柯带着主人公和我们闯入奉节,在废墟上展开的这一段寻找,我们共同醒来,一切经已发生。
未来不可期,可预言的是将延伸到明天的沉痛的现实。
赵涛在沈红与郭斌跳舞告别那场戏的演出,可以视为中国女演员在今年的最佳演出,那一份失魂落魄,其实属于每个惊觉改变已然发生的中国人。
之前贾樟柯就本片在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陈弋弋采访时说,“我觉得,中国的变化已经结束了。
最大的变化已经结束,剩下的是每个人要面对现实,做一个决定。
”《三峡好人》对中国精准的把脉令它成为今年最好的华语电影。
其实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想每个中国人都可以看一下这部电影,然后在看完电影之时,为自己做一个决定。
“奥斯维辛之后,不再写诗,改做副处”(张晓舟《奥斯维辛之后,可以踢球》,南方都市报2006-06-15),是一种决定;像沈红那样,失魂落魄然而意志坚决地告别,是决定;像三明那样,一言不发,找回十六年的赤子之爱,让他热爱的人热泪盈眶,亦是决定。
在二零零一年夏天,我到長江三峽遊覽。
五年以後,我再次在銀幕上看到她真實的一面。
聽到船舶傳來的鳴響,似曾相識。
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再來,一連串眾生相,最後焦點落在那一個外表普通臉上卻背負著沉重的韓三明,我想,我明白了。
由山西傳來的火車鳴笛聲,演變成船舶的鳴聲;從那一個站台,慢慢走到了這一個碼頭。
是的,這是賈樟柯自《站台》以來,最令我感受深刻的電影。
當中夾雜著自己的遊歷回憶之餘,也讓我重拾導演對中國時代的情懷,和情調。
我曾在《站台》的文字裡寫過,我很喜歡他那種在緩慢的時光裡,描寫生活的細緻。
喜悅哀愁,精彩平淡,都動人真切。
韓三明這個人物,正正就是那種在時代巨輪轉動下,沉默寡言,實實在在活著的人。
呼出一口輕煙,遠眺著這個山峽,凝望著這條江河,隨著流水,帶著船舶和希望,與生命慢慢流過。
希望找到與自己闊別十六年的妻子和孩兒,韓三明並沒有任何的顧慮。
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即將被淹沒的奉節縣裡,不斷尋找,不斷等待。
在這個破落的江湖裡,找到一份負責拆卸的工作,遇到一位發哥影迷,與房東老人成好友,也尋找到妻子的哥哥。
漸漸融入了這個縣城的生活,卻喜歡孤身一人看江河山峽,細聽船舶鳴聲,惦念著至親的妻兒。
看著這擁有二千年歷史的城鎮即將在兩年內消失,作為一個外來人尋親心切的他,其實會是什麼的心情?
然後,他看到不明飛行物體在三峽上空游走。
同時看到這情景的,有那一位同樣是來自山西尋找愛人的女護士。
這位女護士目標明確,一到步就立即四處尋找,先到他工作的地方,最後找到了丈夫的好友,輾轉之間,有意無意之間,開始發現丈夫久久不回家的原因。
同樣在這個正在慢慢破落的縣城裡,她漸漸沒有希望。
那一幢我們一直認為是拆卸中的建築物,突然如火箭般抽身離去,是否意味著什麼?
除了手上的水樽,除了自己的命運,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掌握得到。
所以,在重遇他的時候,她選擇放手。
男的也沒有任何挽留。
這一刻,似乎連背後的堤壩都阻止不了他們的這個決定了。
坐著那條遊船離去,船上的廣播正介紹小三峽的風光,也讀出了李白著明的《下江陵》。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好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在這個短暫的三峽旅程中,她卸下了一些沉重,解決了煩憂,儘管擺脫不了悲傷,但身子輕了,可以再次重新上路,離開這個傷心的白帝城,隨著同一條江河流水,繼續自己的旅途。
跟著,到韓三明了。
不打不相識的兄弟興奮地說今回可以凱旋而歸並會與他晚飯慶祝,更送上白兔糖讓大家加油。
他先到餐廳準備佳餚迎接,卻等了又等,兄弟最後都未能應約。
這兄弟似乎沒有親人,他只好盡最後的仁義,與這條江河,一起送兄弟走上最後一程。
目送他離去的時候,讓我想起那手機的鈴聲。
那一首好像很懂得塵世間歡笑悲憂的流行曲,道出這三峽上人們的命途。
縱使浪花無情,卻明白生命無常。
生命本無常,是故他仍然堅持下去。
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最後都能夠與妻子相見。
丈夫很不明白,自己對她那麼好,為什麼仍要帶著孩子捨他而去?
那時候年少無知嘛。
有結婚嗎?
不算有。
現在生活得好嘛?
不好。
可以讓我看看女兒的照片嗎?
都那麼多年了,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來找我們‥‥‥一次很平淡的重逢,一段很理性的對話,沒有激動的情緒,卻感到淚眼紅紅,哀愁萬分。
妻子對現在的生活有點後悔,卻不能隨便就走。
做丈夫的也很想重建自己的家園,於是,在那幢清拆中的大廈內,與妻子一起分享那一粒白兔糖,並同時對自己許下承諾,要把她們帶回家。
他決定暫別此地,回山西再賺多點錢,一年之後,再帶著希望回來。
本來打算與工友們作道別,與他們簡單的吃一頓飯。
怎料在言談之間,在分享著美酒美食香煙之際,他們都想跟隨三明回家鄉做礦工。
他們閒話不多,一下子便決定去留,並為大家的前程乾杯。
對呢,這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下的理由。
寧可冒險,希望找到更好的生活,和將來。
似乎,每個人都找到自己的路了。
在這個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希望的地方,在這個其實不應再有期盼的地方,在這個其實已經破落不堪的地方,賈樟柯看到了人們沉著面對當前的生活,看到了他們的堅定。
當那「踩鋼線」表演奇蹟地出現於韓三明面前,奇蹟地出現於這個廢墟處處的三峽縣城面前,給予我們一種很荒誕的感覺之餘,卻為他們帶來一點生氣,一點鼓勵,一點祝福。
現在,我很懷念那年遊覽三峽的一切。
那些氣勢磅礡的江河山峽,那些歷史和古跡,那些響亮的旅遊廣播,那些低沉樸實的船舶鳴聲,那些對生命堅毅不屈努力適應著時代生活的人們‥‥‥我實在不希望,將來只能夠在人民幣上,才可欣賞到她這些最美麗的一面。
潘字頭http://www.arnopoon.com
《三峡好人》(Still Life)是一部剧情电影,影片由贾樟柯执导,赵涛、韩三明等人主演。
影片于2006年上映。
影片讲述了煤矿工人韩三明和女护士沈红从山西来到重庆奉节,分别寻找到了自己已离开十六年的前妻和分别两年的丈夫。
主人公没有向观众刻意说教,而是通过镜头语言展现内心,用韩三明的眼睛看三峡的人们面对新生活的自我调适,这个江湖风平浪静。
影片流畅平实的风格颇为赏心悦目,即便是不了解三峡工程背景的外国观众,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平静流淌着的情绪。
除了拥有纪录魅力,还是一部深奥和富有情节,理智的和感性的作品。
贾樟柯的电影,似乎很喜欢用歌曲来增添时代感,广播元素也经常用到,广播内容可以说是真实反映那个年代,但孩子唱的那两首歌的作用是什么?
是早熟,还是反映底层百姓听的都是通俗文化?
不过倒是能让人会心一笑。
你知道吗,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我们了,因为我们太怀旧了。
做作的电影 找不到什么感觉 现实可比这生动多了 为什么总拿这类现实给西方人看才能得奖?
同类题材好的电影多不胜数 明显的退步……说句不中听的话,地方台的某些新闻纪实节目都要比这好多了。
社会主流对这部电影的评论简直就像人民日报的社论一样无趣得重复
在《三峡好人》中,贾樟柯刻画了两个互为参照的人物:韩三明饰演的山西汉子三明来奉节寻找女儿,赵涛饰演的山西女人沈红来奉节寻找两年未归的丈夫。
两人的行动虽然相同,出发点以及结果却迥异:三明来奉节寻找女儿或者前妻,是为了重拾昔日美好;沈红来奉节寻找丈夫,则是为了告别名存实亡的婚姻、作别昔日美好。
审视两人此刻处境,过去是美好的,现状是彷徨的,未来是未明的。
这种彷惶的内心,在奉节旧城正拆新城正起的空间背景下,也是外来者第一次面对这座毁灭与新生、魔幻与现实之城时的无所适从。
对于两个外来者而言,奉节这座城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
他们寻找的人栖身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与之相关的昔日记忆,也栖息在这座城内,或者被封存在这座城市之内。
尽管他们此前从未涉足过这座城市,但在对昔日爱人的怀念中,这座城却无数次被触及、无数次被想象,于是就诞生了一座由印象构建而成的城,同时也是寄托之城。
因此,这座城是熟悉的,至少心理上是熟悉的。
但当两人真的溯水而上、直面这座城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想象已经落后于变化的时间了。
两人的记忆,以想象的方式存活于三峡里的奉节城内。
相对于两人身处的变化的时空、变幻的心情以及日常生活而言,這里的时空是凝滞的,因为这种凝滞,想象与记忆才得以存在。
但两人一旦面对真实的巨变中的奉节城,一切可感可触时,凝滞的美好记忆瞬间就被解冻。
在被拆掉的旧城中,两人是彷惶的,还是矛盾的。
他们追寻着昔日美好,期待过去与现在、想象与真实交会的一刻,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却发现寻找的事物正在无可挽回的消逝。
是该继续追寻、等待,还是坦然面对、微笑告别?
愈接近,就愈远离;是追寻,也是告别。
这种对立又包容的人物行动与心态,大约就是导演贾樟柯面对大时代下奉节这座小城时的矛盾心态。
某种角度上,它还代表着此地或者所有因三峡工程而接受迁移命运的人们此刻的心境。
在《三峡好人》平静的叙事中,作为导演也是外来者的贾樟柯细腻把握住人物命运的交集,以重叠的意象营造出一个意蕴深远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作者以静的人与物为镜,映照出其后时空的动,写人的同时也描绘出一个动荡中的中国大时代。
在这个动荡的大时代里,以宏伟的三峡工程建设为印记,昭示着一个改革开放、高速发展的现代中国。
与这种剧变的外部世界比较,贾樟柯镜头下兼具魔幻与现实的奉节县城、封闭而自成一体的时空、静谧的山与水、凝滞的人与物以及残存着昔日记忆的断垣残壁种种,显然是一个后工业化时代下消逝中的田园意象,其背后所代表的,不仅是奉节人、也是无数中国人在一个瞬息万变的大时代里的迷失与彷惶。
透过这一隅山水的沉静意象,作为他者的贾樟柯巧妙的表现了我们身处时代的某种特质,化客为主又主客合一,不期然间就流露出一丝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
审视贾樟柯的这种作者情怀,内里同样有着多层的指涉。
其间首先是一种传统中国文人的儒家式关怀。
这种情怀以儒家哲学里的“天人合一”思想为主,追求人与自然的调和、协和、和谐,体现在电影中,可见的层面观就是现代人文景观与山水景观的冲突,例如虹桥、山顶的几何雕塑等等。
单纯的看,这些景观近似奇观,自身也具有美的特征,但与“天人合一”的融合却有些格格不入。
情节中,山顶的几何雕塑以超现实的方式消失,大约就代表了贾樟柯的所思。
另外三峡自古以来就寄托着文人骚客的山水情怀,但工业化的进程却令到山川改观,这种“人定胜天”的现代观显然背离了“天人合一”的传统观。
但无可否认的,这种改变有它积极的一面。
基于这种矛盾的心态,贾樟柯并未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结论,而是细致描绘身处其中的变幻,这是相对成功的处理,因为无论哪种倾向所表现的思想,都会有损作品整体的丰富与多义。
在这种儒家的思想影响里,小我最终必然要服从大我,虽有留恋、隐痛中也要坦然向前,这显然也是结局所包含的积极一面。
如果退得更远一点再审视这种情怀,内里则有着更广义的背景。
贾樟柯所描画的还未完全改观的奉节城或者三峡,相对于山外的、工业化进程中的现代中国是落后的,其间参照物是现代中国;而现代中国又如何定义呢?
其参照物显然是现代西方。
也就是说,贾樟柯最终是站在他者的视角、以现代性的尺度(西方)为参照,表现了此刻奉节城里的人们的彷惶——移民的彷惶——也是此刻绝大多数中国人所面临的彷惶。
因此,这种人文关怀某种意义上还是全球化进程里后殖民话语的一种体现。
在此种角度下,关于三峡曾经的文本神话就在贾樟柯镜头下表现为死亡与新生、魔幻与现实的奇异共聚,其间对于无可挽回的消逝所表现的追寻与缅怀,俨然就是一曲忧伤的田园挽歌。
这种消逝的香格里拉神话,在现代大工业文明的入侵下,喻示了人类精神家园的逐一消逝。
这种主题,在全球化进程如火如荼的今天显然也是世界性的。
在已完成工业化进程的西方人眼中,《三峡好人》所表现的矛盾与多义, 隐隐也契合了他们对当代中国的心态。
这种带有后殖民特征的期待,一方面表现为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忧虑,另一方面也是对崛起中国的一种消极对待,西藏问题显然就是这种心态下的政治副产物之一。
对于《三峡好人》里头超现实画面的种种利弊争论,其实都无济于事,因为片子已经出来,该有的赞誉也都听了,也就介于能不能再好的说法。
还是那句“中国的现实,就是最大的超现实”,毫无疑问《三峡好人》将是在2006年留有一笔。
蒙人的术语少些,投入的情感多些,镜头之类的夸扯就不用了,因为熟悉得很。
只能用最简短的词语说下《三峡好人》的好,也就是自己在意的:寻找,寻找的主题在最近几年的电影作品中屡见不鲜,对象不限,由寻找而生的迷失也是一大看点;大背景,剧变中混乱的中国,即使一再有人要说服我这不是真的,可我依然相信周围的混乱;小人物刻画,这些是贾樟柯最擅长的了,里头以小马哥为代表的同样不需要多说;还有就是三峡本身,从历史到风光到工程,三峡是一个时代缩影的代表地点之一。
对于为什么非要用接近纪录的方式去靠近真实,问题是你对纪录片的抵抗力较差却不代表所有人要去面对纪录片。
不想掏心肺说什么鼓励电影青年梦想,去看只有个位数观众的《世界》,但比之张元、王小帅,贾樟柯如果还可以称为“不真诚”,那难道得把张艺谋也列于其中不成。
感受苦难只是虚妄的猜测,完全可以用站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来取代,就一部电影而言,《三峡好人》还原了很大的真实,便是里头贾樟柯最喜欢运用的流行歌曲,从《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必须承认我笑得很开心,贾樟柯用电影元素记录了这个社会的某些现实。
一定要投入情感的说,韩三明的那种沉默也足够称之为感动,就以最近看过谭家明的《父子》为比较,那种抛弃时代背景,做作的情感实在难以称为感动。
再牛逼的剪辑一旦让多数观众摸不着头脑,那还有什么用。
再有一说法是拍给谁看,你可以说《父子》只给评委行家看,不需要你普通观众的完全理解,正如在当初回应《世界》的质疑时,愤愤不平的说对于力所要表达群体生存状态的下层人民而言,贾樟柯作品远不如一部三级片来得实际。
既不能救人民于水火却得窥见人世沉重苦难,最后的结论是贾樟柯拍的片子是给俺还有接近于该思想状态人所看的(对现实有所不满又没有丧失希望),比如文西或者wim大叔,这样的推论是荒谬至极的,因为喜欢的原因其实不尽相同的,比如人家是山西人罢了,你只能说贾樟柯对了一部分人的胃口。
当情结成为一种可能,贾樟柯扑倒在了类似题材上,而在既得利益面前,张艺谋们更不会放手。
就和前几天当出租车司机的朋友说,是啊,有钱给我还有什么不好。
不是钱的话,韩三明也不用回去山西挖煤了。
在“钱”这一线上,甚至比烟酒茶糖来的还有迹可寻,人民币背面的细节个人很喜欢。
甚至从一开始的摩的出现,我就知道自己会喜欢这部片子,时代在发展,电影也在不断的与自己拉近距离,而这正是中国电影在某个阶段所奇缺的。
赵涛的不断喝水,这个细节和对着电风扇吹风以及阴沉的天气其实都是有意的,至于拆字出现和倒塌的房屋场景也不想多说,该知道的一般人都是看得懂。
在这里,用来攻击的武器就是如果你这么悲天悯人,你干吗不去做些实事而却窝着看部电影。
不平等已是现实,苦难不是用来嘲笑讥讽的,只能悻悻地说是种体验吧。
正如《黄金甲》的成绩不在于震撼我们的心灵,而是在摇撼我们的双腿,当然,作为一名从电影院满带笑意而出的观众而言,电影可以是一个巨大的苹果,一个巨大的酒瓶和一个巨大的乳房。
我不认为《三峡好人》是酒,具体是什么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http://www.mtime.com/blog/100909/article-222891
里面的超现实镜头看得我云里雾里
大量的逆光拍摄,外部世界成了一块白色大幕布,远方是迷茫。在拆迁的废墟里的奉节人像剪影一样贴在上面。为什么16年后才来找回老婆,挖煤险些活埋的剧情交代被省略掉,处理甚妙。 韩三明的章节显然好过赵涛。赵涛的线是为拉出权利和暴力结构,另一种奉节样态。但并未有机结合在韩的那条线里。
2007/2/6,灵境胡同,盗版DVD
我承认看贾樟柯会上瘾,因为这是一种心灵的庇佑和对于安全感的诉求,对诗意的崇拜和欣赏!其实越是现实的,发生在身边的事物越难以呈现在镜头前!故事很感人,贾导的镜头有冷静又苍凉却又很温暖很安全!方言很现实,很现实!我们生活在一个让我们随时逃亡的过度,这本身,就是一个超现实魔幻题材!
真不知道你们哪里延伸出来的这么多赞叹和感想,一种站在高层看底层的快慰吗?
中国人从一生下来,就是韭菜了……
喜欢《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酒干倘卖无》出现时的场景
最喜欢的贾樟柯作品之一。这又是一部科长有才华的例证,拍刘小东的纪录片《东》的间隙,抢拍了《三峡好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不是科长的绝唱,这是三峡的绝唱,所以情真意切。科长的影片从来就不缺纪录功效,虽然已不是故乡山西,但仍有回忆与乡愁。
听不懂重庆话哦。。。
音效与画面都很精致!向真诚的现实主义作品致敬!2007年6月23日【武大】重温!历久弥新的片子,三十年后必成经典!
7.8/7.4
四年後重看。服了,從此不再黑賈樟柯。
节奏太慢了。
我理解的角度可能不一样。我感觉这电影最好的地方在于群像戏 里面的角色都有自己的特点 但观众却总能让在角色中找到自己的这面或那面影子 就像那个人潮中大声唱《老鼠爱大米》和《两只蝴蝶》的小男孩 我们特立独行地在社会里演着自己的人设 想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些 然而这些不过是烂大街很容易被淘汰的东西 所谓的好人也许也是这样的后浪罢了。
因为中国的这种超现实社会状态不适用镜头能捕捉的...
我没看懂,哪能办…
贾樟柯的镜头在纪录的同时也在进行着主动的现实创造。[三峡好人]是他在连贯性上做得最好一次。无论是布莱希特式的段落感还是现实/超现实的象征,都在整体框架里显得熨帖而多层次。镜头里是一个变动的时代,更是其中具体的人,以及他们在这个一切都让位于经济的大背景下对失掉的物理和精神家园的追寻。
加油
千年奉节沉水底,三峡移民塔升空。“中国现在最大的现实主义就是超现实”——贾科长
莫名其妙的剧情架构,麻木不仁的价值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