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钟》表面上是一部抒写“胶片情节”的电影,骨子里却是一个残酷的悲剧。
所谓“给电影的一封情书”,竟然是一封“血书”。
还是先从故事讲起吧。
因打架斗殴正在劳改的张九声收到女儿的来信,说登上新闻简报,会在电影片前放映。
为见女儿一面,张九声逃出劳改所,错过放映场次的张九声撞见为做灯罩前来偷胶片的刘闺女,两人开始追逐戏。
因为失误,一盘胶片在范电影的儿子手上破坏。
为了保证电影成功放映,范电影和张九声展开救护工作。
三个人的命运因为胶片交织在一起。
亡女之痛
《一秒钟》纪录片因为种种原因,电影里省去了女儿去世的信息(在纪录片里有提及),导致张九声的行为动机无法得到充分说明,同时也消解了行动背后带有的情感力量。
不过通过结尾,观众大体上还是能够体认到张九声已经失去女儿的事实。
不然,他出狱后为何还要回来找刘闺女,要两帧胶片呢?
因为那两帧胶片是女儿仅存于世的影像,也即遗照。
如果张九声的女儿尚在世,他完全可以让女儿寄一张照片过来。
而且,张九声不顾生命危险(越狱)也要看到电影,间接说明了女儿已经离世的事实。
电影结尾,张九声和刘闺女相视一笑,似乎也在透露,张九声在刘闺女身上找到了情感替代,女儿事实上已经离世。
张九声的笑,说明他放下了。
“一秒钟太短,不够。
”张九声的这句话催人泪下。
如果这是仅有的再见到女儿的机会,一秒钟哪里够呢?
电影到这里才暴发出了最大的情感力量,胶片电影转瞬即逝、无法暂停的放映机制似乎也在强化这种力度。
正是因为女儿的身影只出现了一秒,胶片电影的放映不能像播放器那样定格,张九声只能让范电影反复放映片头片段,仅仅为了一遍遍观看女儿的身影。
这难道不够动人吗?
引申一下,女儿在胶片中出现一秒钟的设想极好地凸显出电影和照片本质上的差别。
照片可以暂停时光,将时间定格并永驻;而作为动态切片的电影,却无法让某个瞬间永久停留,它总在时间之河上流逝。
当范电影最后剪下留有张九声女儿身影的两帧胶片,作为礼物送给刘九声,这两帧实际上类同于照片的底片。
张九声想看的真的是电影吗?
他需要的仅仅是能够确证个人记忆的照片。
只要有照片,他便能随时缅怀逝去的女儿。
因为没有照片,他为了重现记忆或将女儿的身影刻录到个人记忆库里,他只能如西西弗斯那般一遍遍徒劳地重看电影。
作为物质载体的胶片《一秒钟》虽然主打“胶片情节”,抒发对胶片电影的爱;但事实上,电影里出现的人物都“各怀鬼胎。
”张九声为了见女儿最后一面才去看的电影,而且他也只是想看片前的新闻简报,而不是正片《英雄儿女》,这说明他对电影并没有一种原生的爱。
同样,刘闺女之所以要偷胶片,是因为弟弟不小心打碎了从邻居家借来的用废旧胶片做的灯罩,她是为了拿胶片来做灯罩,她对电影也没有一种原生的爱。
范电影对电影就有一种爱了吗?
我想未必。
这位自诩“从未出现放映失误”的放映员手握独家放映权力(并不想让场长的弟弟、也即他的徒弟继承他的位置),更加享受的其实是放映所带来的特权:群众对他的敬意、讨好和吹捧。
看看那口印有“放映员 001”的搪瓷杯,以及他从口袋中掏出南瓜子、花生等各类“贡品”的得意样子。
范电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有人性上的弱点。
胶卷明明是痴呆儿子弄坏的,他却把责任全部转嫁到徒弟身上,即保护了儿子,也保住了自己独家放映员的位置;知道张九声乃越狱逃犯,他马上一百八十度转变态度,对他惟命是从;等到后面有机会了,他又叫来保安部的人,捉拿张九声;最后,他剪下有张九声女儿的胶片送给绑在角落的张九声,还把用废旧胶片做的灯罩送给刘闺女……我们无法用好人或坏人简单判定范电影,他是一个复杂的人,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所有行为都是出于自利。
在那个年代,电影不是消费品,而是奢侈品。
正是因为如此,才形成了林林总总只把胶片当作物质载体、而不是真正热爱电影的人。
就像张九声、刘闺女、范电影……他们并不是因为爱看电影而喜欢电影,他们喜欢电影是因为电影可以满足自己的某个目的,电影让他们有利可图罢了。
那么,坐在会场里看电影的群众,就是真正热爱电影的吗?
我想也未必,电影更多的是提供他们逃离苦闷现实的一种方式,即便看的是样板戏《英雄儿女》,他们也乐在其中。
因为说白了,看电影是那个年代的大众少有的几项公众性的娱乐活动之一。
对时代的反思《一秒钟》是十足的悲剧。
最终消失在风沙中的两帧胶片,如同记忆中的历史那般随风而逝。
这种隐喻是电影另一个处理高明的地方,希望这并非我过度阐发。
如果没有影像作为个体(以及时代-历史)的记录,我们如何能够真实地缅怀呢?
留在记忆中的身影永远是模糊的,永远企不及影像做出的精准复制。
历史同样如此,电影的价值在于为时代-历史留下真实的注脚。
通过历史留下的旧电影或旧影像,当下的人才能够真切地感知到过去的历史状貌。
电影表面上讲一个因为胶片之缘际会的故事,背后折射出的却是大时代背景下不同人的遭遇和困境。
张艺谋看似站在不批判的立场真实地呈现历史,实际上影像内里还是能看出时代和政治的残酷,它们反映在人物的命运上。
如他所言,“人物是锁在固定的时代里”。
表现一个时代的状貌,首先需要人物。
或者更进一步说,一部讲人与事的电影,最关键的是里面要有站得住的人物。
影像通过虚构的人物重现时代的状貌。
如果没有影像(电影),小人物沉浮的命运就会像卷入风沙的胶片那样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
看来,只要能够让电影里的人物立起来、活起来,时代自然而然就会反映在这样的人物身上。
这是“小叙事”在描绘历史、反映时代上真正的价值。
而“大叙事”之所以不可行,原因是一旦缺失具体的人物,时代便只剩下一具空壳。
《一秒钟》称得上张艺谋的返璞归真之作,放弃了炫目的色彩和高蹈的形式,塑造可亲又可感的人物,用新现实主义的质朴手法讲述一个令人感动、引人思考的故事。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先生如是说过。
搞文艺的人多半是口嫌体正直,大家嘴上说着不喜欢政治,但反映在行动上却又总忍不住去挑衅它,招惹它,不提政治根本不会讲故事。
但是他们根本上又对政治一知半解,总是以所谓的文人眼光去观察时代,这种文人眼光既不接地气,也不宏观,是完全彻底的想当然,结果他们笔下的时代和人物,就像是一个已经事先注定好结果的实验,出现了任何变量,都要被强行扭转向那个唯一“正确”的实验结果,使得整个实验——整个故事,都变得空荡虚假,文不文,白不白,故事不够故事,艺术又不够艺术,简直叫人惊讶这竟然是“那位大师”的作品。
想必人们也逐渐发现了,像是打着这种为理想而拍电影的旗号,起一些“送给电影的一封情书”等等看似高大上的主题,非常突出导演的个人倾向的片子,基本属于烂片预订,下次遇到可以提前绕道。
因为它们通常正是因为对故事没有信心,才要把情怀扯出来当遮羞布。
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给人一种深刻的既视感——落魄的能打的老男人和倔强的少女组合,在电影上实在是极为常见的设定,而且通常会是故事片的标配。
然而很明显,张导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在前期是运用了艺术片的拍法,而且是非常初级的那一种。
延伸的道路,漫天的黄沙,看起来很像是电影专业学生的毕业设计,刚在平遥看完《伊比利亚的派对》和《荒野咖啡馆》的我表示情绪稳定。
但这种基础操作还是有好处的,就是不容易翻车,因此电影最初的节奏和伏笔都还挺成功,而它表现出的微妙的幽默氛围和沉重的现实形成了一种平衡,进一步调动起了观众的兴趣,让这电影有了一个不是非常出色但也还算可以的开头。
然而,这种节奏很快被打破了。
最初的崩溃是从范伟饰演的范电影出场开始的。
这样一位自带超强搞笑气氛而且完全不加遮掩的,如同小品角色一样夸张和非现实的人物,出现在这部前期还有些文艺和沉重气息的正剧故事里,显得极为突兀,破坏了前期喜剧和正剧效果的平衡,人们不自觉地将大量的注意力倾斜到了这个有趣又熟悉的“范电影”身上,让故事的吸引力和艺术性大打折扣。
而随后电影胶片的损毁牵扯出了范电影的儿子,而这个角色我们在后来知道,他是因为范电影的疏忽而生病烧坏了脑子,但是在这一段演绎当中,我们根本看不出这个人物有智力障碍的苗头,镜头甚至都没有太聚焦在他身上,这个巨大的波折完全没有带给观众应有的危机感,只是依靠范电影小品式的几句插科打浑,就把这段重要的情节应付过去了。
从这些细节我们可以看得出,导演终究还是不想把这部电影作为一部故事片去拍摄,还是更多的将它当做一部艺术电影,他拍摄的重点,仍然是在那些刻意而为的小人物的矛盾上。
之所以说是刻意而为,是因为如果你仔细分析会发现,其中的很多矛盾都是非常强行的。
比如女主一家如此贫穷,是怎么从对他们充满敌意的流氓男孩团伙手中借到他们自己都不舍得用的电影灯罩的?
比如女主说是害怕别人纠缠她弟弟,但事实上他们家的门男主随便一脚就能踹开,姐弟俩无父无母毫无保障,也没个邻居帮衬,在那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的。
比如男主只是为了看他的女儿,而女主是为了偷胶片做灯罩,这两者之间其实没有根本上的矛盾,女主在电影放完之后偷也完全可以,何至于斗个你死我活?
比如保安队的人是怎么知道男主身上有胶片,而且还非要把胶片拿出来丢掉的,丢了这胶片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他们有什么动机非要怎么做?
要知道,这群人一开始还看电影看的感动流泪,一副很有人情味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损人不利己的坏人了?
比如范电影如此受到人们的爱戴,而且技术高明,如果一个养猪的就能靠哥哥的关系把他挤下这个电影放映员的位置,那当时人们引以为傲的所谓铁饭碗岂非一文不值?
还有女主的爹找小三,在那个年代都是很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一个分厂也没几个人,大家互相都认识,他们真这么做,会让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的,这完全是把一种现代式的悲剧强行移植到那个年代,简直各种不伦不类。
更重要的是,导演自称是要拍一部写给电影的情书,结果他电影中出现的所有主要人物根本都对电影本身毫不关心,全无感情——男主是只想看观前放映的政治宣传片中女儿的身影,女主是只想拿电影胶片做灯罩,范电影是只想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在真正的《英雄儿女》电影放映的时候,男主在打架,女主直接坐到了电影院外,表示根本不想看这电影,然后居然开始跟男主在影院外谈起心来。
不是说好了是写给电影的情书吗?
电影都要哭晕在厕所了好不好!
这哪里是写给电影的情书,这分明是写给政治宣传片的控诉信。
连范电影组织观众们擦胶片擦的都是政治宣传片的胶片,电影从头到尾坐冷板凳,除了龙套们之外,没有人注意电影到底演了啥,电影对他们的意义只是做灯罩的原材料,这真是中国影史最黑暗的一天。
还有些人提到,男主为什么不去亲眼看活着的女儿,而非要追随这两张胶片,导演表示女儿的设定是原本她是为了积极表现去追车扛麻袋被撞死了的,是被审查才把女儿死掉的这一段截去,言下之意还颇为可惜,但实际上这一段为什么要被截掉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好嘛,几十年前人人积极向上的社会环境里,有一个女孩儿被逼死了,真就是社会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呗。
下一秒是不是就该说我不要大国崛起,只要小民尊严了?
你说他没有抨击时代的意思,我是不信的。
而且别忘了,真正的那一秒钟里,女孩儿背上麻袋之后,后面马上有人来帮助她——真实的当时的社会氛围,到底会不会逼死这小女孩儿,大家也都心里有数。
所以说这部电影里,所谓的小人物的痛苦和纠结,以及他们之间的矛盾,完全都是想当然的设定之下,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概念,不是说你不能表现大时代下的小人物的悲欢浮沉,但这种故事是需要很多精妙的设计的,像这样想当然去拍一个很积极的时代下的很消极的故事,强行制造各种悲剧的背景和人物,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明晃晃亮出来,然后人家还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结尾部分的处理(胶片被沙掩埋),是希望这个电影不要拍得那么浅,也希望能够通过胶片最终被埋没这件事告诉你,这十年结束了”,然后他说他没拍政治,但是您自己看完,您觉得他没有拍政治吗?
然后人家又说“对于创作者来说,艺术,依然是国家里最普遍的那一种便秘”,我觉得吧,他拍出这种东西,如果国家真的一点不删让它上映了,那才真是对我们那个时代的一种最彻底的背叛。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作为一个艺术片爱好者,其实并不反感文艺和政治对垒,如果将故事设置的够精巧,够绝妙,够符合现实,那么艺术是可以对政治起到补齐和导正的作用的。
可是,像这种丝毫不接地气,完全反应不了现实,只是为黑而黑的电影,画面和剪辑又如此的平庸,别说引发思考了,根本是让人嗤之以鼻,但抬头一看导演的名字,又不禁陷入沉默,也许这就是英雄迟暮,江郎才尽吧。
不知道我是不是这样看电影的最后一代——暑热难耐的夏天,熬过漫长无聊的白日后,我和村里的大人小孩们一起,扛着条凳、拖着藤椅、夹着小板凳,像泥鳅一样冲向隔壁村……听说那边来了放映队,大大的白色幕布已经拉起,可是天已经黑下来,晚饭只能糊糊扒两口。
我们要抄最近的小路赶在电影放映前到达,人们打着手电筒,远光照着长而狭窄的田埂,近光照着脚下,一个挨着一个小碎步通过。
我闻到有人冲完凉湿漉漉的头发香气,也看到黑暗中摇曳的花裙子,她们煞有介事做好准备,而我什么都没有……但是紧追急赶中我看着漫天星光,依然感到充实。
手电筒的光照到老远,夏夜奔忙的小虫、漂浮的微尘,伴着蛙叫蝉鸣都近在眼前;而我们好像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一件伟大的事。
那件事就是看电影。
三十年后回想起来,已经是一场梦。
比白色幕布更让人渴望的,是通往露天放映场的路,就像旅行将要出发前,新的学期开始前,让人跃跃欲试。
可是观众们实在是被动的,坐在位子上,等故事开始,把自己的心交给银幕里的人,任他们逗你笑让你哭,结束后毫不留情的收场,最后留下你坐在座位上,眼泪还没有干,嘴角还没收敛,只想留在故事里,再看一场。
《一秒钟》散场后,空荡荡的电影院只有我一个人。
三重故事折叠在我一身,既有张译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也有我在现时现刻空荡荡的电影院里,更有那个三十年前的我在空荡荡的露天放映场。
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难过,是什么打通了我迟钝的神经让我感到酸楚。
但我被这三重“电影散场”牢牢锁住,就像被平静而深邃的湖水包围。
看完电影的心总是很难和人分享。
尽管看电影的当时——就像电影里的人一样,就像我们看的无数场电影一样,和很多人一起在看——但我们总感到只有自己在看,只有自己在体会,笑或泪,都是自己吞下自己收藏。
《一秒钟》对我就像一把钥匙,要解一个谜。
这个谜面简单来说就是“人们为什么爱看电影”、“我为什么爱看电影”、“他为什么爱看电影”……可是越解就越像剥洋葱,剥到自己两手空空满面泪痕,也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
或许是答案太残酷。
无疑张九声是为了女儿。
可是简简单单一句“为了女儿”,又多么难解释那种执着到底的癫狂。
张译在许多电影里都有上不封顶的执着,最近的是在《金刚川》。
如果人们带着发亮的手机走进电影院,看电影的间隙总是忍不住打开微信,稍微抬头看一眼他的嚎叫,他就会像互联网初代人们嘲笑马景涛的咆哮那样可笑——他为什么要这样疯狂?
但凡你带着一点点不认真去看电影,他的行为都像疯子般可笑。
可是那种可笑细想起来恐怖至极,最后我似乎感受到了——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是的,这个重要的细节被删减了。
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他的执着不再好笑。
他走上千百里路,冒着渴死、热死、被风吹跑、被人打晕、回去还会被惩罚致死的危险,走了那么远的路去看一场电影,像一个疯子。
可是只有在你知道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什么的时候,你才能理解那份执着。
他只因这份简单的执着而活着。
假使我们不能理解一个父亲在那个年代的心,不能理解一个劳改犯,也不能理解一个物质精神匮乏的人,甚至不能简单理解一个见不到女儿的父亲——我们只要想到自己曾经丢失的手机、忽然一切文件都消失不见的硬盘,再也想不起的密码账号——一段段封存的记忆被大片大片抹去,我们可能忽然感到被电击、感到窒息,我们明白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在体味那份失去时,我感到的苦涩更多来自我作为母亲的角色。
仿佛我也带着无限懊悔与遗憾活在这个世上,因为我离我的孩子总是那样遥远,我总没有足够多的时间陪伴她的成长,当我想起她时,就像张译那样随口说出“噢那年她才八岁”,转眼这已是十四岁。
我所感受到的苦涩来自于无法抵抗时间的流逝。
即使我不知道故事中的他的女儿已经死了,即使只有八岁到十四岁这样一段没有陪伴的时光,对一个父亲来说也已足够残忍。
残忍到可以付出全部的体力、代价奔走这一段路,只是为了守候在她的影像前,看一秒。
是的,一秒钟太短。
人的一生都不过须臾。
不知为何我看到他的后脑勺钻进那个看电影的小洞时,我好像自己也钻进了那个小洞里,我看着自己女儿的无数片段,也像有个上帝之手在拉片一般,让我体会到不断的失去。
我们无法拥有永恒的时光。
而电影、或者照片、或者信件、日记,都像似乎可以永恒存在的介质般,让我们有些许慰藉。
我们借此安慰自己,是的,即使时光一去不复返,我依然可以留下那段记忆,只要我保存了那段影像,记录了那段文字,我就可以获得对它永久的拥有权。
可是我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保存的那些影像,也会像张译在沙漠中回头看到胶片被风吹散那样,一瞬间让我们感到所做的一切抵抗都是无用的?
不仅这些介质随时可能消失,人也会偶然死去。
然而死去就是死去,失去就是失去,不会像电影可以重放。
我们对时间的一切抵抗都是无用的,这让我感到绝望。
报存活着的信念去看电影的张译,把电影已经神化了。
那不仅代表电影,更代表一段记忆。
哪怕只有一秒钟的记忆,记忆也是人生存在的印证。
但是对范伟这个角色来说,电影不是这种存在,但它依然具备某种“神性”。
如果抱着看笑的心,他是一种黑色幽默的存在;但如果你再细想他为什么爱电影,那背后依然有无尽的荒凉。
他为了不凡的活着。
电影在范伟这个角色身上,成为了一种工具。
这个工具让他拥有权力,可以指挥众人的权力,可以区别于众人的权力。
这份权力让他得到了在这个村子里活着的至高无上的尊严。
然而,拥有即意味着可能失去。
他有多在意这份拥有,就有多在意失去。
当他失去放电影的权力时,也将意味着他的人生从此黯淡无光,像村子里无数的普通人一样,穿着粗糙的衣服,过着蓬头垢面的一日又一日,就像他那平庸的儿子一样,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度过一生。
因为恐惧平庸,他渴望与电影接近。
他掌握了关于电影的一切技巧,从冲洗胶片到最高门槛的“大循环”。
对待电影时他仿佛教皇执行信仰的仪式。
他指导众人,整理胶片,冲洗尘土,像指挥千军万马。
在关于电影的仪式里,他掌握了活着的主动权。
这份执着的荒诞,细想起来也让我感到恐怖。
在物质贫乏的年代,有人可以像他一样找到一份热爱的寄托,借此荣耀度过一生,但更多人?
没有。
他们就是无数坐在白色幕布前的观众,被动地等待放映场次到来,被动地等待开场,被动地等待属于他们的快乐。
他们卑微,也心甘情愿。
也许明白自己有主导众人悲喜的权力,范伟的权力让我感到可怕。
他可以在任何一秒停下放映,让人失望;也可以在任何一秒放弃,让张译的奔忙成为无用功;他可以往贪婪甚至恶的方向走到无穷远,只要他想,他就有这个可能。
尽管叫来保卫科的举动已经被我料到了,就像料到一个坏人终归会亮出凶器那样——但我没有料到的是,他保留了一点善意。
那点善意竟然还是来自于电影,让张译好好地看完他的女儿,看上一百遍“一秒钟”,让保卫科的人停下打斗,甚至在最后他剪下那段胶片交给张译时,都让我有意外的感动。
正因为懂得电影的意义,在乎权力的“范电影”同样也保持了热爱。
正因懂得电影的意义,虚伪贪婪的他也有了同情。
这是一个奇妙的化学反应,他可能作恶但最终保留善的举动,让我在这部电影里得到了慰藉。
三个人当中,刘浩存这个角色是很单纯的,单纯地守候她的弟弟,为他带来快乐。
不过我更想细说的是村子里的人们。
电影中和张译一样打动我的,是这些看电影的人们,在他们面对银幕放任悲喜时,我感到了一种没有时间空间隔阂的共鸣。
人们为什么爱看电影?
我为什么爱看电影?
我想《一秒钟》最后真正要解的是这个问题。
为什么当那束光照到银幕上时,我们就主动放弃了争斗、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喧闹。
我们愿意受降,拜倒在一群陌生人的故事面前,甘愿感受他们的痛苦与快乐,就像我们自己也活在那个世界里。
归根到底我们的生活是有限的。
我们的命运,即使我们能掌控再多,也像被封锁在一个盒子里,像一个跳动的骰子般感受偶然,但更多感到无法跳脱出盒子的必然。
村子里的人们是走不出去的,那个时代的人们是不能同时活在这个时代的,失去的是不能回来的……但在电影里可以。
电影可以让死去的人像依然活着,电影可以让英雄近在眼前,电影可以让你感受到远方的硝烟战火辉煌荣光,电影可以让你忘却眼前的一切平凡孤独惆怅。
——电影给众生带来慰藉,只因它超越了时间空间的限制,让人拥有短暂的不切实际的想象。
当我在电影院看着银幕上放映《一秒钟》时,《一秒钟》里的银幕在放映着《英雄儿女》。
一层层的银幕嵌套,把我套进了那个逝去年代的放映场,也把我套进了那个放映场里让众人感动的虚拟战场。
当《英雄儿女》的歌声响起时,人们的泪流满面齐声和鸣竟也带动了我的情感。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也感到了无上荣光,仿佛我也是身处那个年代的人之一,也能理解他们至真至纯的信仰。
是电影给了我这个可能。
三十年后那个赶往隔壁村露天放映场的小女孩已经看了太多电影。
电影对她来说,不是张译那样活着的信念,也不是范伟那样掌握权力的工具,是像更多平凡的观众一样,放任自己喜怒哀乐的一个容器。
我想起特别快乐的时光,有一大段一大段时间,都是我独自看电影度过的。
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没有什么值得叙说的,每天的期盼就是赶紧下班回到租住的小屋里,从晚上六点看到十二点,一部接一部地看,就像又度过一个白天。
那些故事让我着迷,因为不同年代的人的讲述,我有限而平凡的生命得到了无限延续。
我可以成为一个酷酷的老头,可以成为一个妖艳的美女,可以和帅哥恋爱,可以揭破悬案的谜底,甚至可以在太空遨游,在海底观战,在没有时空界限的另一个世界里生活,电影给我孤独的生活带来了慰藉。
当《一秒钟》里被捆绑的张译和刘浩存与殴打他们的人在面对同一片银幕留下眼泪时,故事已经有了意义。
故事让不同的人感到相同,让平凡的人感到不凡,让孤独的人感到被爱,让陷于苦难的人感到幸福和希望。
我们因此可以去理解与自己不同的人,可以放下自己的执着,可以感受别人的处境,可以有更多的宽容、更多形式的爱,也因此掌握了与命运争斗的一种隐性武器。
电影给了我们这个可能。
抱着对“一秒钟”胶片的执念,张九声活着回到了村子。
当他打开发黄的纸包时,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时间无声地流逝,就像电影终究会散场,胶片终被风沙埋没。
带着无限惆怅与苦涩我离开电影院。
像日光下的一粒沙子,我又回到平凡而有限的生活。
我想起那个跟着众人去看露天电影的夏夜,它已然失去,却也成为一种永恒。
就像这部电影和无数电影给我带来的感动,在“剧终”时散去浓稠的情绪,又在更长的一段人生里成为永难磨灭的记忆。
开头:涉及剧透1.张译的女儿去世了,之前的版本是明说的,但这个版本没有明说,从刘闺女的“米怎么没把她压死”,然后和张译打做一团,也能间接猜到她女儿已经去世了2.张译的女儿之死很有可能与张译有关,简报里面张译的女儿在努力扛米,张译说了一句,才14岁干嘛这么拼,范电影说了一句,要拼才能消除你对他的影响,所以他女儿是过劳去世的还是怎样,我觉得张译身为父亲肯定是内疚的3.张译是劳改犯,在劳改农场6年,但怎样进去的呢,电影没有明说,里面透露他学过擦拭胶片,很有可能是知识分子,他说因为打架进去的,范电影说你被搞了吧,打个架至于嘛4.张译看电影第一遍没有认出女儿不是因为没看清,而是没认出来,他进去的时候女儿8岁,电影里是14岁5.张译和刘闺女被绑住,张译看电影想着女儿,刘闺女看电影想着父亲,说出了那句“其实我很想念我父亲的”,其实张译后来帮忙给了灯罩,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父亲的作用6.埋藏在沙漠里张译女儿的胶片,象征着胶片时代已经过去,数字时代来临
这或许是一部“元中国电影”。
影片的外部事实——撤档,审查,重拍,再撤档,可见的审查让故事的动机变得模糊暧昧,也让对文革的叙述再次成为没有历史的历史叙述。
所有的人都像是受害者,所有的受害者都没有真名,人们的遭遇又和文革毫无关系。
这样的故事完全可以放在任何一个时代,只有那些被扁平化的布景在“调度”(mise-en-scene)一词原本的词义——“舞台上所有的一切”的意义上,竭力向观众提示着故事的时间。
架空的历史舞台必须要有一个附着点来宣告结束或开始,补拍的结尾只不过是再次确认了1978年这个当代中国历史的永恒开端,这个以恢复高考和刘闺女重新性别化所标记的常新的历史时间,也就把故事封印这一节点之前的时间流沙之下。
电影作为记忆装置的另一面是失忆装置。
影片故事所遵循的路径,一方面似乎是新时期之初第四代惯常叙述的微妙变奏。
在第四代那里,人祸被替换为天灾,泥石流或洪水,某种突然降下的灾厄,而在《一秒钟》里,人的苦难则是日常事件的偶然叠加,打架斗殴,父母离婚,意外车祸等等,是人行为的失范,劳改犯和失去父母孩子的相遇不过是一个倒霉鬼遇到另一个倒霉鬼的故事。
另一方面,它又延续着张艺谋《归来》中所倚赖的遗忘政治,《归来》将人的名字和文革的历史彻底遗忘,《一秒钟》里则是直接冲着电影胶片这一历史记忆的物质基础设施而去。
影片没有提出在控诉什么在控诉谁的问题,却《一秒钟》通过电影给了一个媒介答案,胶片影像作为女儿唯一的留存,也成了克拉考尔说的“历史的孤注一掷的赌博”。
导演的预设是,历史的可写性在于电影,而《一秒钟》的可写性则在于作为集体记忆的电影。
在审查悬停了一切和直接性对话的时刻,导演意图用作为社会主义日常生活的电影召唤出那个时代本身,使之成为不言自明的故事背板。
但问题是,在这部因爱之名的电影中,有哪怕一个人是真的爱电影的吗?
人们都另有所图,看女儿,做灯罩,讨饭吃,至于那些能看一整晚电影的“狗日的”人群,很难说他们对电影的狂热究竟出于爱,还是绝对的匮乏。
当然,在另一个完全非历史化的逻辑中,这个时代的电影都是“非电影”,是政治的结果,因此它从一开始就表现为功能的失效,变成一堆烂肠子,人为搭建的大循环,遮光护眼的家伙。
只有电影或者是胶片才是值得信任的,是最应该被珍视的东西,也处于不断被各种人的抢夺之中,就像抢夺语词和记忆。
胶片的反面是人,胶片失效是由于人的愚昧,人之恶又替换了权力之恶。
与整部电影克制的视觉再现相比,只有洗涤胶片的场景充满了情感热度。
女儿的影像固滞在影像之中,但她更是被凝固在新闻简报片的政治琥珀里。
那么清洗胶片就不是再对历史的复现,而是剪裁——将一个人置身的环境全部裁掉,降解为一个人一秒钟里的动作重复。
既然琥珀的晶体可以被清除,被琥珀囚禁的人又何尝不可被遗忘被舍弃?
银幕之后,上映之前,已经给刘闺女预留了女儿的位置。
谈论历史的方式就是不谈论它,你画我猜的游戏,最终把游戏本身也画入了谜语之中。
影片结尾是谜语和电影的一次自反,即——中国电影作为非历史的历史。
那张遗落在荒漠中的胶片,一个无法长大成人的女儿的影像在客观世界的唯一实存,似乎在此刻必然地指示着真切的历史,或者至少是中国电影的宿命。
头破血流的无名男人反复奔突在风沙之中,此番则是被人们拖拽着离开,他不再是30年前银幕上被天与地挤压到五分之一处的黑点,而是那些众多无法与遗忘对抗,留不下脚印的人的一个。
背对前路,面朝荒漠,他像不像悬停在废墟之上,被热风扇动了翅膀的新天使?
热风不可抗拒,那个更大的不可说的力量,把人从一个历史的现场拖拽进另一个。
也正是这个力量造成了曾经作为第五代集体精神现象表征的黄土地在此刻的荒漠化,让历史彻底呈现为无根的,移动不居的沙丘。
在这个意义上,审查参与了创作,共同完成了电影关于电影本身的讲述——是审查使得电影只能以抽空历史的方式才能描述历史,正如影片中本应属于胶片的位置,被用来包胶片的报纸的空洞所占据,而胶片承载的历史与记忆遗落在沙海之中。
维系着这段想象性的父女关系,维系着后人对这段历史的想象的,也正是这份一再错付的虚空。
问题随之而来:这样的讲述无疑又预设了一个真切而可说的历史,但中国电影何曾真正地言说过文革呢?
那么,是创作给审查预先留了位置吗?
还是创作本身就充满了问题?
所知的事实是,人们时常以记忆的名义去忘却,忘川之上忘言的人们,行走同时躬身扫去自己的脚印。
《一秒钟》几乎可以确定是张艺谋职业生涯最好的剧本之一。
影片从片名到情节安排了一系列微言大义的比喻,这些场景太耀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秒钟”既是女儿留在人世最后影像的时长,也概括了动荡年代的一瞬间在漫长的历史时空中微不足道的分量。
同样微不足道的还有那一瞬间里的每个人,随着时间流逝,女儿的胶片埋葬在沙漠里,她的笑容也在历史的记忆中逐渐模糊,融入庞大而沉默的历史群像。
影片故事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跨度内展开,编剧技巧尽显古典风范,只用简单几个人物就构建了厚重的戏剧张力,四两拨千斤展现特殊历史年代的社会风貌。
影片的主线是张九声寻找女儿最后的影像,不是直接控诉,而是聚焦大时代下普通人的无奈、无力和无助,这种无助感通过张九声台词“14岁的孩子,争什么啊”直接表达出来。
试想如果这是一部慷慨激昂的电影,他的台词可能会是痛骂卡车司机或者发誓讨回公道,但张艺谋和邹静之没有这样写。
张九声是影片的灵魂人物,影片围绕张九声构建核心戏剧冲突,另外两位主要角色范电影、刘闺女分别和张九声建立强人物关系。
影片以张九声一人闯入沙漠开场,以张九声和一群人离开沙漠结束,结构设计精巧。
影片以张九声追寻第22号《新闻简报》女儿最后的影像为主线故事。
《新闻简报》是地道的舶来品,和电影艺术同时期诞生,由法国电影制片人夏尔·百代在1897年于英格兰首创,一开始是在音乐厅放映,随后进入电影院,并且传到西方各国,在电影开场前放映。
好莱坞黄金时期一些电影、音乐会、舞台剧多用的剧院在《新闻简报》之前还会有驻场艺人弹奏管风琴唱歌。
随着电视这一更直观迅捷的新闻媒介的普及,《新闻简报》逐渐失去价值,于1950年代后期在美国退出历史舞台。
我国《新闻简报》于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开始摄制,每期10分钟,地位相当于电视机尚未普及时期的《新闻联播》,随着时代发展,电视逐渐成为我国普通家庭标配电器,《新闻简报》于1993年播出最后一期,寿终正寝。
由于技术条件限制,当年的《新闻简报》不可能像如今的社交媒体报道突发新闻或者直播,只能报道预期事件或者不具备时效性的新闻,比如就职典礼、体育比赛、灾害等突发事件的后续等等。
《一秒钟》里《新闻简报》播报的学生到粮店体验生活属于预期事件的报道。
追忆逝去的亲人不算特别创新的电影主题,但《一秒钟》结合了《新闻简报》这一具有时代特色的事物,创造差异化的审美体验。
由于《新闻简报》的官方话语属性,它和真实的日常生活之间存在间离效应,加剧张九声内心女儿形象的陌生和悲凉色彩,和故事主线相得益彰,起到1+1>2的效果。
影片精彩片段之一是《新闻简报》由于胶片临时修复,不能马上播放,范电影征得现场观众同意,先播放了正片《英雄儿女》,结尾处才播放《新闻简报》。
这就为张九声接下来要求持续观看女儿的影像创造条件;如果开场就是《新闻简报》然后播放正片,情绪的割裂导致剧情需要额外的推动力促使张九声要求重新播放《新闻简报》,一气呵成顺其自然的故事将不得不被斩断。
张九声一头扎在放映室小窗里,观看范电影专门为他播放的《新闻简报》,沉默半饷,范电影摸不着头脑,张九声方才缓缓退回放映室,泪流满面地坐下,感叹女儿只是14岁的孩子。
本片极少主动说教的镜头,极其注意留白,不到情绪即将满溢的时刻不会轻易推进故事,注重台词戏剧化的真实感,此处即是一例,范伟和张译两位演员的出色表演提升了故事的忧伤情绪。
虽然范电影只是影片第二主角,但他作为典型顺应时代的人物,内心还留存一点善良,表现人性之复杂,比一根筋的张九声更有层次感。
他在傻儿子弄坏胶片之后,号召围观群众把责任推到胶片押运员身上,在群众面前摆出电影放映员的架子,都是特定时代阶级社会上行下效的痕迹。
但他对电影的热爱又是赤诚而热烈的,几十年如一日深耕一线岗位,胶片修复和剪接技术上乘,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技术型文艺工作者。
范电影举报张九声还顺便争取革命英雄对自己饭碗的支持,有沽名钓誉之嫌,但他同情张九声遭遇,私自剪掉两格胶片,冒生命危险临别赠与张九声。
重新剪辑过的胶片会有明显的剪切和粘贴痕迹,下一分场的同行稍加注意就会察觉,作为电影放映员范电影不会不清楚,但是他明白这节影像对张九声的意义。
这一激进举动让范电影除了承载影片喜剧功效之外,还在艺术创作层面与张九声做对比展现截然不同的情绪,张九声是无奈和灰暗,范电影是叛逆和反抗。
刘闺女是影片两位中年男性角色的调剂,也是剧情发展的关键推手,更是张九声女儿生命的延续,具备关键性的象征意义。
因为有她在,影片前半段争夺胶片段落兴味盎然,故事后半段没有走向完全的绝望,而是在暗夜中留下一丝光明。
你能从影片里看到多种类型风格,喜剧、悬疑、默片的融合,无缝衔接没有违和感。
大量场景没有对白,用镜头推进故事,有助于观众不受打扰沉浸在影片喜剧且忧伤的情绪里。
一百多年前电影诞生之初默片时代的视听语言,在今天的电影里还发挥不可忽视的作用,前人的底蕴和积累总会为后人留下有价值的遗产,这是张艺谋对电影艺术深刻理解力的体现,也是电影艺术百年之后仍然生生不息的源动力。
说实话,如果这个电影是在家看的,那么我肯定不会看完。
在影院也是忍住了几次想要离场的冲动,大概是因为几乎所有的情节都能看过,所有走向都能猜出来。
虽然有些没能猜出的走向或者情节,但是却也不是惊喜,而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吐槽。
是的,很想吐槽,从一开始就想吐槽。
在吐槽之前,先说下自己认为这个影片做的很好的地方吧。
那就是所有的物品与场景的还原。
无论是那老旧的办事处、摩托车、礼堂,还是木椅、碗盆、铝饭盒、蒲扇等,这些细微之处的真实呈现,有一种让自己很是怀念的感觉。
一种对于过去逝去的时光深深的怀念,唤起了自己很多儿时的记忆。
是的,电影里说的大部分的场景,自己都曾体验过。
所以,自己也想说下为什么会如此不喜欢这部影片的原因。
1、节奏处理有点慢首先拍男主在走路就拍了很久虽然自己明白,这是想要体现当时的交通呢如何不便,接连后面的赶路等去展现男主对于此事的执着,以及那1秒钟对于男主的重要性,但是说实话,自己并没有因此就被感动。
然后,就是男主的目的性揭露的太慢了,而且并没有觉得埋伏的很好或者揭露很好的样子。
2、女主的头发是的,头发发型,虽然是为了让女主更贴近假小子的形象吧,因此才故意弄了一个鸡窝头。
自己差点以为这个女主是个乞丐(要是如此,我就不吐槽了),结果并不是,有家有弟弟,虽然双亲不在,但是假设就算女主在家不喜欢洗头,出门一路上都被黄沙风吹,刚睡醒,那发型也不至于蓬松到如此地步吧。
尤其是后面回家之后,再只能假小子的形象,洗完头那头发也改是清爽一些的。
反正就是无法理解。
3、然后就是批判,无尽的批判了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还是因为之前的人都太单纯了。
玩忽职守——运片员收了片子之后,直接放在车上,然后就进房间喝酒了?
是的,这是要体现民风有多淳朴,才能做到这个份上?
可是,铭铭后面影片还说,现在很多人喜欢偷这个胶片回去制作灯罩之类的。
这个片场员的心也忒大了。
莫名信任与忽视——男主一到第一个电影院就喝水偷菜的。
这个及时是大锅饭也不会如此吧,大锅饭也是要平均分配的。
结果动静这么大,里面的人呢不出来,出来的人看见了也一句话不说。
看着对方也是爱理不理。
4、女主敲昏男主如果女主壮一些,或者一直都吃的很好,那也就不吐槽了。
重要的是这个女主和男主一样,在那么热的天走了那么长的路,重要是那么瘦,你说这一棒能敲晕男主?
这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行?
要说对方是热晕过去的都比这个可信。
5、司机的热情说实话,这个算是个调剂的片段吧,影院中也有笑点,但是不知道是处理不好还是怎么,这个片段只让自己觉得有点多管闲事——就这么一会儿,就聊成这样,对这起自来熟的人设。
也个或许也是可以算是热心吧。
毕竟我们总是对于人家的家事很热心,致力做个热心人,社会才更有温暖。
6、电影胶带引发的责任推卸问题说实话,这里群众的复合态度,然给自己很是生气。
虽然是为了表现人们对于看电影的热情。
但是我觉得这个完全就是指鹿为马了。
如果说,导演就是想借用这个来指出这个问题,那自己也觉得。
那就是说,除了男主,其他人完全就是没有判断能力了?
如果说,这就是社会大多数人的状态,那无话可说了。
7、女主弟弟以及那帮熊孩子的问题这里是引导女主为什么会出现以及为什么要偷电影片子的理由,这个设定可以理解。
但是不能理解的是,当那般熊孩子就在电影门口欺负女主的时候,所有的人居然视而不见,不去管?
这个设定真的无法理解。
既然是小村,那么大人遇到这种熊孩子肯定会说一下,绝对会!
所有,所以的欺负都是在角落里进行的。
别现在跟我说社会炎凉,还没炎凉麻木到那种状况。
在那种时候,如果在大人或者公众场合打人,绝对会被大人教训。
况且,小村小镇本来血缘关系、宗亲关系就多。
你要是说,这个家是个外来人口,举目无亲,那人家能顺利活下去那也是厉害了。
8、男主进家门的行为说实话,为了表现胶带对于男主的重要性,就一定要通过他这种不近人情的野蛮行经去体现吗?
对方可是一个小孩子呢,而且还是他还知道对方是个胆小的小孩。
这个男主不是有女儿吗?
怎么自己女儿很重要,别人的小孩就不重要了?
还那么大声恐吓,是为了什么?
吓得小孩哭都不敢哭。
9、劳改员对于小胶片的态度其实,看到范电影给到男主那个胶片的片段觉得挺好的,结果没想到女主一来送行,立马这个胶片就被莫名想起了,还被扔了。
你说你要是一开始就扔也就算了,虽然不明白他是如何看到‘放’这个动作的,并且知道在哪个兜里。
毕竟范电影出来给人家送东西的,那群人明明在里面吃的很欢快。
你要说那是镜头没体现出来,有人在监视,那行,我无法可说。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女主出现后你才扔?
早不记起晚不记起的。
而且,都看到了只是一个胶片,结果就给扔了。
又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如果说这就是要体现之前的就是如此任性不讲理不近人情。
那么确实表现的很透彻了。
那么,居然这个东西那么重要,男主不会解释下吗?
说下,里面是我的女儿怎么了?!
10、后面的再见不知道是为了体现,社会的大进步,还是说体现人们的健忘性?
另外,对于女主后面一直看着男主笑这个处理,自己也是很不能理解了。
是的,纯粹不理解,想不明白这是要表现什么?
差点就跟前段时间的喜宝联系在一起了。
一、《一秒钟》的隐微写作法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中国学界掀起了一股“施特劳斯热”,其影响之持久以至于延续到了今天。
这一热潮之所以在中国发端、发展和壮大存在诸多原因,其中有一个既稳固又有趣的客观原因,即,我们现当代的不少文艺创作都可作为“隐微”写作的新鲜案例,它们构成了从即时性(而非回溯性)视点研究隐微写作的现实素材。
有关隐微论,可参见施特劳斯的著作《迫害与写作艺术》,其中施特劳斯以哲学社会学的立场探讨了哲学文本与政治共同体之间的张力关系,(苏格拉底以后的)哲学家出于对自身安危和政治环境压力的考虑,不得不放弃了显白的写作方法转而应用隐微。
粗略来说,隐微写作和我国古代的“春秋笔法”倒是挺相似的。
哲学文本的隐微写作确也可以更替为文艺作品的隐微写作,本文也正是在这种广泛的意义上使用隐微这一概念,从而以它为视角对《一秒钟》展开评价的。
迫害与写作艺术8.7[美] 列奥·施特劳斯 / 2012 / 华夏出版社几乎没有疑问的是,《一秒钟》确实作为采用隐微写法的文艺作品案例之一。
它的其中一项主要的所隐之物也几乎是板上钉钉,那就是张九声女儿之死——这已在《一秒钟》的幕后纪录片中被导演亲承。
张九声是在得知女儿已意外离世(且离世原因与在粮店工作有密切关系)的背景下,开启的整趟“看电影”之程。
而这更是整部影片的背景前提,即,一切后续剧情和电影情绪的重大前件。
然而,这一前件是被隐去的,对于一些不了解影片创作情况或没有体味出影片内些许微妙之处的观众来说,前件之隐实则就相当于前件之不存在。
张九声女儿之死已被导演亲承不过,隐微存在两个基本环节,除“隐”之外,还有一个步骤即是“微”。
若将前件完全隐去,那就和抹煞无异,电影自身的完整性乃至合理性便注定是失却的;而“微”则要求“张九声女儿之死”这一前件仍须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来,该效果的实现需要创作者将前件打散为碎片,以间接片段的形式——如人物间的部分对白、人物自身的神情反应——从侧面一点点地吐露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相较于显白写作,隐微有其更为高明的地方,正如庄子偏重寓言而非直言。
但是,主动隐微和被动隐微毕竟是有区别的,各自的方法论取向就存在积极和消极的不同。
姜文在《太阳照常升起》里的写法便倾向于主动式,符号的隐喻和转置很大程度上是他个人风格的一部分;《一秒钟》的隐微却是被动式的,是周旋、妥协和不得不的结果,尤其是当创作者的原意是没有考虑隐微写作法的。
《太阳照常升起》的主动式隐微二、《一秒钟》的有:对电影、历史和第五代的怀旧抒情那么,在被动隐微的写作方法下,《一秒钟》所保留下的还有些什么呢?
就电影主题来说,本片类似于一张专辑的AB面那般具备双重性:一方面是刻画张九声等人物在那个特殊年代的苦难个人史,另一方面则是抒发某种对往昔之物或往昔之事的怀旧感情。
前一方面自是须应用隐微写法的,而后一方面确可得到相对程度上的更直接、更充分的发挥。
我的看法是,《一秒钟》的怀旧对象大体有三:电影、历史和第五代导演自身。
《一秒钟》对电影这一艺术形式的正面刻画和直接抒情可谓不留余力。
在那样一个深处沙漠的小镇中,电影不仅是剧情上也是现实上的中心焦点,一部电影的放映调动了几乎所有居民的注意力。
纵使是处在争斗当中的两派人,他们的对立性也在电影面前也被暂时悬置,同一地处在电影观众的角色位置之上。
从效果上看,这些便是电影银幕之于观众的魔力;而从电影本身来说,张艺谋亦有一个明确的情感所指,那就是电影胶片。
胶片作为电影的传统介质,在当下的数字化时代已成为制作层面的“明日黄花”。
《一秒钟》在电影语言上时常运用大特写,以对胶片的清洗、晾晒、卷轴、放映、剪切等操作环节进行放大,如此对细节的执意好似一种记忆的回眸,是大特写的凝视表达出张艺谋对胶片介质的怀旧和致敬。
对“清洗胶片”的大特写凝视《一秒钟》的怀旧抒情不仅是献给电影的,亦是献给那个年代的那段历史。
悲惨与苦难是那段历史的一种面向,另一种面向却要柔和许多,即集体主义的群众关系。
影片中“危机”的解决依靠的便是小镇居民的群策群力,“放电影”成为了关涉几乎所有人且所有人都愿意为之努力的集体目标,群众的集体参与使得电影不再囿于第四面墙之内而是成为连通大众的互动形式。
因此,张艺谋不仅将镜头凝视赋于电影的介质与放映,还投向了剧场中一排排的观众-群众。
作为观众,他们的脸旁被银幕发出的光所映亮;作为群众,镜头对他们的凝视便是一种历史性的群像刻画。
现实主义的群像刻画几乎很少出现在如今的中国电影中,最近有印象的一次还是贾樟柯的短片《来访》的结尾。
庆幸的是,在《一秒钟》以及张艺谋的电影里,我们再一次看到了观照社会历史的“群像时刻”,也是电影所要传达的抒情时刻。
《来访》结尾的群像刻画
《一秒钟》观众-群众的群像刻画另外,《一秒钟》的怀旧抒情还与第五代导演这一群体自身有关。
张艺谋等人作为我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开创并发扬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电影特有的美学视角与方法。
1984年的《黄土地》由陈凯歌执导、张艺谋掌镜,西方电影传统中置于画幅下部1/3的地平线位置被他们用自然主义的大远景重新界定,天空与黄土的交界处常常位于画幅上部或下部1/4至1/5的地方。
与此同时,画面中的人物在自然环境中显得非常渺小,小到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而四周却是广袤天地的偌大内容——这种人景关系像极了中国山水画的古典传统,人在景中是微小的。
在《一秒钟》里,人物在沙漠中行进的段落也多用“黄土地”式的画面布局——铺陈开来的风沙和点状大小的人物,而方法的沿用很大程度上便是对方法自身以及那个方法群体(第五代群体)的致敬,怀旧抒情也就落脚到了这里。
《黄土地》画面中的人景关系
《一秒钟》画面中的人景关系三、《一秒钟》的失:失却的情绪与间离的声音如前文第一部分所说,《一秒钟》因是被动式的隐微写作,在电影效果上便多少会遭遇困境,在一些观众看来,它的情绪转换甚至是断裂性的。
这都源于《一秒钟》的失,即背景前件“张九声女儿之死”的失去。
不过,《一秒钟》的失也不止一种,除开迫于环境的背景前件的“失去”之失以外,还有由于创作者自身的创作后件的“失误”之失。
这里重点谈论的是《一秒钟》的后一种失。
由于背景前件的失去,电影的情绪营造和观众对影片的情绪反应便首先缺少一个前提,而在后续的演绎过程中,电影也并未有效弥合住情绪链条的缺口,相反的却是似乎在有意地朝向一个“消解”情绪的方向塑造人物和建构情节。
“消解”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环是对范电影这一人物“嘲解式”的形象塑造,此嘲解甚至可以被理解为本片创作者的自我嘲解,其结果是某种小品式的喜剧感狡黠地浮现出来,或许讨巧,但却让情绪的后件发展在失去前件的情况下越发不足,好似严肃的力量感常常落在缓和性的棉花上从而失却掉了。
尚不能明确的是,这种“消解”是创作者不得不为之的结果还是主观上就意向的产物,但我的感觉是,从一开始,张艺谋就没有想把本片拍成如《活着》那般的情绪基调,故而最终把它归为《一秒钟》的一个失误。
另一个《一秒钟》的失,是形式手法的一处选择上。
本片对电影语言的运用大多是十分出色的,然而有一处却很值得再商榷,那便是在沙漠段落中——尤其是当有事件冲突和情绪发展时——音轨上的背景音乐是某种带有少数民族气息的女声唱曲,这一选择让人相当不解,毕竟此音乐无论从主题上、内容上还是情绪反应甚至意境上,和这些段落之间的联系似乎都比较牵强。
或许更恰当的做法是,在音轨上不放任何额外的音乐,代之以纯粹的自然环境声(主要是风沙声),并可以就对白声和环境声之间的音量大小关系做些调整,譬如将人物对白声放大以盖过环境声,或者放大风沙环境声以盖过对白声。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处理,尽管这种处理方式似乎存在某种很强的隐喻空间而有被毙的潜在风险。
总而言之,《一秒钟》是一部挺值得看的电影。
无论作为隐微写作的一个样本,还是电影自身所传达的有和失,都能让不同的人体会和收获到不同的感受、经验和思考。
“一秒钟”太短了,不够;104分钟也不长,但值得我们回味许久。
今天看新闻说张艺谋导演的电影《一秒钟》票房过亿,我也终于想起来我还有个公众号要写了。
看完《一秒钟》之后,我也看了很多大家关于电影情节、故事结构甚至审查删减等各种各样的话题的讨论。
不过以我的体感来说,被讨论得最多的,还是新一代「谋女郎」刘浩存。
「谋女郎」刘浩存刘浩存当然是一个有前途的女演员,《一秒钟》当然也是一部有诚意的电影,但是,在这部电影中,如果不带有特殊的个人审美色彩(张艺谋显然带有了这种审美色彩)以及戏外对于演员个人的颜值滤镜来评价角色的话…是的,刘浩存所饰演的刘闺女一角,实际上是非常薄弱的。
甚至不夸张地说,从成片结果来看,刘闺女这个人物的人物可信度极低,给人的感觉非常不真实。
(没有冒犯的意思)而这种人物塑造上的不真实,当然是很多方面的,其中包括演员本身的稚嫩等等客观因素,但这里我只说我认为导致这种不真实产生的、最为致命的问题,那就是:选角。
因为演员的素质是有区间的,导演怎么调,她们就怎么演。
所以其实对于成片的那种脱离现实的感觉,导演要负的责任更大。
当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一点尖锐,我先抱歉。
但是这也的确是事实。
根据故事设定,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西北某地,一个基本无父母可依、并且还有一个弟弟需要照顾的穷苦小女孩刘闺女。
她应该是什么样,才具有可信度呢?
这一点,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但是,不论如何,这个女孩子,绝对不会看上去像我们现在的普通小孩一样健康、纯净、白嫩。
为什么呢?
一方面,以物质来源来看,刘闺女家的长辈对于她的抚养和物质供给,是很匮乏也很不负责任的(由车上刘闺女讲的故事可知,以影片来看,父母及长辈均缺),加上她年纪尚小,劳动能力低,所以除了组织和邻居接济之外,她的物质诉求只能通过旁门左道实现,难度也不小。
所以,这就注定了刘闺女物质生存上不可能富裕。
而对于成长期的小孩子来说,穿用都还可以凑合,但是如果饱腹难度都很大的话,那么这种生活条件比如对于他们有更实际的影响,那就是身体上的营养不良(可根据具体条件分为高度、中度、低度不同档)可能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包含但不仅限于发育问题等等。
另一方面,以物质消耗来看,刘闺女除了需要负担自己的生活以外,还要负担更加年幼的弟弟的生活,自己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挤压。
这些前情提要,基本上都已经从侧面刻画了刘闺女的健康状况,进一步划定了刘闺女的形象落点——她得是个不起眼的姑娘。
这种不起眼,我再翻译一下,叫做「黯淡」。
对,刘闺女需要黯淡。
什么意思?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小女孩,非要黯淡?
是不是见不得人好呀?
就因为人家家里穷,人家就得不起眼,就得黯淡吗?
人穷志不短不行吗?
诸位,我知道,包括国师在内,大家肯定也有很多道理,认为刘闺女就是刘浩存这个形象,但是从人物的合理性出发,它又的确是有缝隙的。
我所谓的刘闺女需要黯淡,不是指她需要在影片中体现出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也不是指她眼睛里不可以有光,而是:时代会赋予人一种时代本身的色彩。
秋菊属于她的时代。
张艺谋电影《秋菊打官司》魏敏芝属于她的时代。
张艺谋电影《一个也不能少》她们作为角色的说服力,是一目了然的。
大家甚至可以可以更通俗地把这种时代同化力理解为,大环境必然会给个体们烙下独特的环境印记。
尤其那又是一个较为「集体主义」的年代。
就着《一秒钟》,我们来看看张艺谋拍的看电影的群众的群像:
我们随机选择其中几位女孩看一下: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感受到,这些群众演员,她们固然也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但是他们脸上都很统一地有一层浸泡在普通的生活里的「灰」。
这层灰,不是化妆师给演员脸上抹的那些深色的粉底,而是他们同样地在这个时代里、同样普通地活着。
或许当聚光灯照过去时,他们也有各自的明亮,但是在一个集体的环境下,她们也是不敢发光的——这才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人的特点。
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把这种特质理解为「不像明星」,就像个普通人。
像或多或少地受过生活的折磨——因此有了一种看电影的渴望。
这是我理解的《一秒钟》。
也是我个人赞同《一秒钟》是张艺谋写给电影的情书的点:在那个物质匮乏、信息闭塞的年代,人们依然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对「非现实」的渴望。
银幕上的电影,实际上并不一定是让观众们都喜欢的,但是不论对于放映员还是对于观众,电影都能够满足他们的一种刚需性的「寄托」与「逃避」。
基于这一点,我认为国师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是非常非常真诚的。
他有关于那个年代的感情,关于那个记忆的抚摸和依恋,从创作姿态出发,他是一个非常值得敬佩的电影人。
… 只是在「谋女郎」的审美上,私人化了一点。
他并没有把电影中群众们身上那种一以贯之的黯淡,延续到刘浩存饰演的刘闺女身上。
相反,她明亮得刺眼。
刘闺女虽然穿得很邋遢,还搞了个很出戏的爆炸头(我下篇再吐槽这个爆炸头!
),但是不论是眼神还是肢体,都称得上「神气」,称得上「纯洁」。
她连说谎的时候,眼睛里都亮晶晶的。
哭的时候也是。
哭得很美,也很真,我见犹怜。
但是问题就是,它会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在过去的那十几年的成长中,被保护得很好,不曾受到生活的折磨。
她的一切,看起来都太新鲜了。
新鲜得像动漫中的人物,让人难以感受到生活的风沙与粗粝。
可信度很低,低到几乎让人觉得张艺谋看走眼了。
没错,当我们站在一个特别写实戏的角度,来看《一秒钟》的时候,可以非常笃定且自信地说,这个人物是不成立的,是「选角失败」的。
但是!
但是!
这里,我想再给出一个新的可能性。
那就是,假如说,刘闺女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假如说,刘闺女,实际上只是张九声被放出来之后,心里想象出来的一个虚假的、被他主观美化过的人的话,那么这个故事、这个选角反而格外成立。
也就是说,如果这样的话,这个故事真相就变成了:1、张九声因为知道女儿在积极抗面袋子的过程中,意外身亡,所以即便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去电影院看那一秒种的女儿,最后被捉回去了。
2、张九声被放出来之后,因为过于思念女儿,而又没有生活的寄托,所以在年事已高的日子里,记忆和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他想象了一个刘闺女,想象了一个《一秒钟》的故事。
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自欺欺人的残酷童话。
这充分符合了我们前面说到的,电影的「逃避性」——失去了一切的张九声,面对不了那一切。
他必须骗自己。
如果站在这个角度,那么,选择刘浩存,就恰好是一个完全站得住脚的决定。
如果她只活在张九声(或者张艺谋)的记忆中,她就是应该被美化的。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无需再诟病刘浩存这个人物——不论是跟外界的关系的处理(对张九声和小混混到底是什么感情),还是跟自己的关系的处理(到底对生活的态度是什么、对弟弟和未来的希冀是什么),都过于模糊。
并且也只有站在这个角度,故事的简陋(如果它只是被加工过的回忆,它是可以这么简单的)、洗胶片的戏剧性、和沙漠中的行走,才显得格外痛苦、格外哀伤、格外浪漫。
我不知道这个解读,是否是我自作多情,但是我觉得它也是成立的,所以写出来给大家参考。
关于导演的真实创作意图,其实在电影被拍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交给了观众。
大家可以随便理解。
从我个人出发,我更愿意相信导演的《一秒钟》,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场似是而非的梦、半真半假的谜。
是他的遗憾。
就如同我愿意相信,那个在风沙中踽踽独行的清瘦男人,根本不叫张九声,而是叫做,张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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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在新世纪的作品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影》、《英雄》、《三枪拍案惊奇》这样的商业类型片,另一类是《回归》、《山楂树之恋》和《一秒钟》这样的现实题材,虽然前者在数量上明显占优,但显然后者更接近他赖以成名的那些经典之作,例如《秋菊打官司》和《活着》,艺术水准和社会价值也更高一些。
与许多张艺谋作品一样,《一秒钟》也是以倔强的人物个性推动故事展开,而且是两个,倔得各有道理。
张译扮演的张九声为了在大银幕上见到自己很可能已经阴阳陌路的女儿,不惜从劳改农场越狱,当然不容胶片有失。
刘浩存扮演的刘闺女为了给弄丢胶片台灯的弟弟挡祸,也有非偷胶片不可的动机。
一个要偷,一个要护,影片前半的故事线就此展开。
张九声和刘闺女的关系类似一对没有血缘的父女,卡车驾驶室里半真半假的智斗,经过中段的仗义出手和将信将疑,到最后以生死相托。
与此呼应的是银幕上《英雄儿女》中王文清和王芳父女相认一节。
时局风向几年一变,但父女思念子女,子女依恋父母,是再普通也再动人不过的人之常情。
中国人对于亲情的向往和信任,即使在政治运动的摧残下也没有完全断绝,哪怕范电影那样的庸人,也能理解并给予有限的援手。
这是传统中国的人情之美,也是打动观众的情绪基点。
除了这条情感主线之外,范电影因儿子误喝清洗液再也不备药品,以及刘闺女和刘弟弟之间的姐弟情是两条情感辅线,与主线一起共振,推动剧情的同时,也丰富了影片的情感主题。
摄影师出身的张艺谋在提炼形象素材,营造银幕奇观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才能。
《一秒钟》一开始那茫茫的沙漠,撑满了八成银幕空间,人被挤压在狭小的一隅,踽踽独行,不禁让人想到当年他掌镜的《黄土地》,一下就把人拉进那个天地不仁的时代氛围。
进入二分场,小街和室内的打光都极精巧,超出了那个时代有限的几盏大灯泡能营造出的光感,却营造出了温暖而怀旧的质感。
当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修复胶片一段,晾晒、冲洗、吹干过程中胶片斑驳的质感,众人被投射在银幕上的身影,无不充满一种童话般的浪漫色彩。
张艺谋的电影中常有这种“职业民俗”式段落,例如《菊豆》中的染坊,《红高粱》中的酒坊和《活着》中的皮影。
他想表达的,大概就是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粗糙的时代环境里,电影带给人们的美感独一无二。
这就要说到《一秒钟》的“迷影情结”了。
表面上看,这个故事中每个人都跟电影有关,可是又跟纯粹的“迷影”不沾边。
张九声看电影是为了看女儿,刘闺女偷胶片是为了做灯罩,范电影放电影是职业岗位,甚至可以说是迷恋放映员手中的小小特权,人山人海的观众是因为当时根本就没别的可看,就算是保卫科的几个借机欣赏《英雄儿女》的小青年,看电影也主要是为了趁机揩油,不看白不看。
但是反过来想想,那种纯粹的“迷影”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人们当然是因为种种原因才迷上电影的,钟意明星、喜欢歌曲、排解烦闷、了解时事……不一而足,但那份对电影的喜爱却无法伪装,也无需伪装。
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张艺谋显然很清楚这些,我怀疑连那个捂着伤口看电影的保卫科干事,也是有生活原型的。
那个台上台下合唱《英雄赞歌》的场面,一下让我穿越到了同时正在上映的《金刚川》,也想到了两部电影共同的男主角——张译。
他的角色作为父亲、逃犯,受了政治运动的冤枉,又是一个玩过摄影有一定文化的人,个性层次非常丰富。
而他也很好地表达出了这种丰富性,前一秒为了避祸装怂,下一秒眼中凶光毕露,凝视刘闺女的眼神中既有愤怒和仇恨,又有怜惜和仗义。
演技有口皆碑的范伟跟他的几场对手戏或滑稽或感人,都非常精彩。
有心的观众从片尾MV里面能看到影片的另一个结尾,刘闺女从沙中捡起了那两格宝贵的胶片,透露出这部经历审查坎坷的电影本来应该拥有的深度和复杂性。
传说中的导演版会不会保留色彩鲜亮的那段“两年后”?
张译冒险越狱难道不考虑会给女儿带来什么政治后果?
他女儿为了洗脱出身耻辱拼命“表现”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留在公映版中的这些狰狞的裂痕,每一个都指向那个幽暗而越来越不可言说的时代,这也让我们更加感慨于《一秒钟》上映的难得。
《寻梦环游记》里说,只要还被人记得,那么死者就依然活着。
从这个意义上说,《一秒钟》不仅仅是一部电影,更是在“救人”。
是在市场经济大潮和“大国崛起”叙事的双重冲刷下,从日渐浇薄的记忆土壤中抢救那些逝者,以免他们被彻底淹没在历史的大潮中。
只有历史的教训不被遗忘,前面的路才不会重蹈覆辙,给咱接个“大循环”。
既没反思也没迷影,叫什么好儿呢?长期在制度下,从导演到编剧到观众,都已经变得畸形。就像一个半个月没吃过饭的人,给了口馊饭也觉得感激
一个极其简单粗暴的论断:关于那十年,无论是模糊背景还是明显叙事,在当今这个环境下,只要敢拍,就是好导演,只要能上,就证明这个民族还有希望。可那种悲悯,那种思忖,那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飘零与坚韧恍惚间让我看到了影像中的郑念、章诒和、齐邦媛、高尔泰、王鼎钧、何兆武等等等等。有生之年,我更想看到他们和她们的童年故事在荧幕上揭开那并不如烟的往事。
2019.1.17(“入围”金熊的日子)-2020.11.27(上映)。没有塞入过多的背景故事,在一个角色们似乎都前路未知的结局戛然而止。它可能复刻了段不愿意回去却又让人珍惜(甚至是羡慕)的集体记忆—在那个年代,放映员的面碗里可以多有一勺辣油;观影是仪式,齐聚、欢声笑语又再次散开,然后再热切等待下一次与“大白幕”的集会。如果没有了[两年后]的那段,大概会给五星;那个时候的落点几乎把情绪推到了最想要宣泄的时候。【当然,这样的“圆满”会让人拥有些希望,如同你始终得相信影像会越来越有力量,时间终会见证一切】。
结局有点画蛇添足了,在胶片被风沙快覆盖的时候就该结束。
“张闺女”和“张弟弟”两个小演员(尤其是弟弟)的选角堪称灾难级别,细皮嫩肉眼大齿白的两个孩子仿佛是城里小朋友来农村拍《变形计》体验生活一般,毫无大西北穷孩子的粗砾毛糙;电影在进行到半小时以后才渐入佳境,张译的表现可圈可点,张艺谋继续用自己轻车熟路的手法拍摄着大西北的粗犷凌厉,电影里处处可见隐喻和反思,包括指桑骂槐的羞辱着那个靠他爹才能当上放映员的杨姓员工,这是很难得的。总之,我不认为那个年代的人们有多么爱电影,他们只是因为思想的贫瘠。几部样板戏就能让当时的工农兵学商不眠不休的看上一整夜,如果可以允许放映同时期的《坦克大决战》或者更早年代的《罗马假日》、《卡萨布兰卡》,又会引发怎样的盛况?而造成这种思想贫瘠的原因,又到底是什么?他还会再来么?
文化的沙漠无法养育我们。
8.2分,关于wg的内容被删去了确实很可惜,但wg只是一个题材,我们是去看电影的,不是为了wg才去看电影的,有没有wg不能决定一部电影的好坏,但有的人对wg实在是太重视了以至于会忽视电影的其他优点,好像不讲wg就不是好电影一样。张译演的真好,他演《追凶者也》《八佰》《金刚川》《一秒钟》,每一个角色我第一眼都看不出来是他。有的演员,永远只能演一种类型的角色,永远演的都是他自己。
导演对“胶片时代”一去不返的致敬,也是对“看电影”这件事细致入微的回忆与热爱。范电影,名字就是最直接的情怀。那个年代,多少人想当放映员,看电影就跟过年一样。电影放映员001号搪瓷杯,至高身份的象征。这是一部“电影放映员技术普及片”:范伟清洗胶卷的仪式感叹为观止。“这上面都是各行各业的先锦人物,他们脸上不能出现你肮脏的手印”;这也是一部“聚集看电影回忆篇”,台下台上窗台都是观众、放映时跟着合唱、映后搬凳子散场…勾起无数情怀;更是一部“当代文明观影指南”:开场后鸦雀无声,自觉不受任何旁物分心。回想当今,我们经历着的指尖放映、独自观影、干扰观影…无限唏嘘。
对电影的那份珍重还是挺打动人的,有对时代的反思,但很微弱。
一秒钟,只需做一个“改动”,就是这是女儿自杀前最后的影像。所有的情节动力和人物关系张力就饱满多得多。不过目前的故事已经能指向一生不过刹那,进退只在须臾,一秒钟的代价有多昂贵。聚焦在胶片上,是个很形式很讨巧也很珍贵的角度。一秒很短,人生很长。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文革时期,精神娱乐匮乏的年代,一场时代电影梦的设定本身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可惜满满的水词语与动机不足的行为让人物的心理路线支离破碎,要说讲了个啥,大概也就是为了满足内心欲望可以不择手段,却败在了善良,人性在编剧的手里处理的过于简单。
从小在一个被周围农村环抱的三线厂长大,工厂里也有一个《一秒钟》里这种用来开会放电影的礼堂,条件要比这个农场礼堂好很多,但对电影的向往和沉浸是一样的,所以对这部电影的共鸣很多。这是张艺谋的天堂电影院,也是那个严酷时代的一个避风港,这里有电影能带给人的一切。那个反复放映的《新闻简报》片段,就跟《天堂电影院》中的接吻集锦一样动人,不过那里面托托对着银幕泪流满面,这里张译被围捕殴打,很残酷的反讽。也许有被删减的缘故,觉得有些东西还是没有说透,有情怀但缺了格局。
被掐去的那段极大削弱了电影情感,戏内张译悍然不顾的找寻女儿残影,戏外观众甚至无法意会这种切肤之痛。“你女儿没被面袋压死呢!”这句话成为了片中唯一线索,技术原因让片中人物丧失了最大的内在驱动力,以至于两年后面对深掩黄沙里的一秒钟所露出的玩味笑容也变得难以琢磨。抛去这些电影就像个宣传窗口,满天黄沙刺向胶片让人发急心痛,修复的神圣仪式,看电影时的庄严和反复倒带的落泪无一不再凸显这一艺术类型的重要性。可这又是脱离时代的,观众热爱电影吗?只是精神匮乏罢了;张译热爱电影吗?只是阉割后的表现力消瘦;放映员呢?或许是热爱吧,但又身处敬仰与觊觎的特殊位置,对电影的掌控也成为了虚荣与权利的垫脚石。刘浩存真的很脱节,容貌精致而灵动不足,总差着一股韧劲,可能长得漂亮也是一种罪吧。
国师开心就好。
张译我太可了,范伟有点浪费,刘闺女有点演,刘弟弟像一个有哮喘的富贵小公子……
像泉水和诗,干净,朴素。是一则寓言,都是阴差阳错的相遇、难以捉摸的宿命以及不可言说的沉默,地盛开天,天在映像里,人在等春天,哪怕只有一秒钟。00年后张导演过的最干净的电影。
很难不把演员和角色联系起来。老赖之女 看不下去了
感谢#盗梦观影团#可以提前看到这部电影。终于可以放了,但估计永远也看不到2019柏林那一版了。公映版某一处的缺失如果没有提前补课的话还蛮影响情绪的把握的,映后交流真的是有人没看明白。整体而言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拍的也没那么煽情,平平淡淡吧。最喜欢的还是(真)结尾,缺失的遗憾,但被在乎的人深深地保留着。
关于放映电影的电影,吹拂尘土想起曾经的电影院回忆。小戏大拍,所有的故事都是围绕着电影胶片而起,人物感情淳朴且真挚,所以很能够触动人心。戏眼是《英雄儿女》,截取的几段都是极具代表的片段,父女情的主题也和故事互文,尤其片中观众随着电影合唱歌曲,片外的我也能默默在心里合唱。戏核是22号新闻短片,也影响着结尾的至少三种可能性。如果刘闺女拿到胶片就很圆满,没拿到胶片却假装包起来挥手尚可抚慰伤痛;而多出两年后再寻却是空空,就不那么自然了,总之是增加了复杂度。
虽然为了过审核,删掉了男主女儿去世了的剧情,但是从男主和女主的一些戏份当中,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女儿出事了,删除了这段,反而让剧情变得更加的含蓄。整部电影就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当“坏分子”这样的词语出现时,你已经能明白那个时代悲剧的重点,那是真正的污名化,男主也是因为这个身受牢狱之灾,最后妻离女散,而后放映员对他的善意,也因为其他人的不曾理解而被毁灭。女主与弟弟的家庭环境,也是那个时代存在的问题,加上放映员,三个人一个没有父母,一个失去了子女,一个有子女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了残疾,都是这个时代下的可怜之人。影片最大的讽刺,是男主被抓的时候,那些保卫科的人还在看着那部《英雄儿女》,他们向往真善美,却做着伤害他人的事,这真是大写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