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姐、杉姐,本文首发《伊 姐看电影》这几天,杉姐去参与录制了腾讯的综艺节目《导演请指教》(未播出),录制期间刚好赶上《兰心大剧院》上映,以为要错过它了,很遗憾。
没想到被节目组放出来之后,伊姐还找我约了这篇稿。
于是,在火车中转的途中去看了电影,在影院写下这篇文章,有些仓促,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01娄烨的影迷曾把2019年称为“过年”,因为那一年娄烨预计要上映两部电影。
一部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部是《兰心大剧院》。
被视为审查困难户的娄烨一年要上映两部作品,实在惊人。
更要命的是他抛却了以往的小众文艺片路线,开始向商业靠拢。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的秦昊、宋佳、井柏然、马思纯、陈妍希,《兰心大剧院》中巩俐、赵又廷、小田切让、张颂文、帕斯卡尔·格雷戈里......全部都是有强商业价值的大明星。
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兰心大剧院》首映当天,宣布撤档。
之后再次宣布定档、撤档,无限期延迟上映。
当影迷已经认定这部电影的上映遥遥无期之时,却又忽然宣布定档今年北影节闭幕式。
我的内心也跟着这部电影的撤档、改期起起伏伏,不能平静。
娄烨是第六代导演中风格突出的一位,他很细腻,希望用近乎延时的画面来展现人性纤弱细微的一面,娄烨的镜头,本身就是有痛感的。
所以,虽然他一直在爱情、犯罪、悬疑、惊悚等等一系列看似商业的元素里打转,但本质,他还是在讲述细腻的自我。
(《苏州河》《紫蝴蝶》《推拿》《浮城谜事》《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每一部都至少有一个,很美丽又脆弱的女性,我觉得娄烨是很尊重女性的。
) 《兰心大剧院》是非常突破娄烨以往风格的,他向商业化迈进了狠狠的一步。
电影最后二十分钟,人物在剧院狭窄、逼仄的通道中,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效果中的枪战戏,足以证明娄烨对于枪战戏这样一个高强度商业元素的把控能力。
正如FIRST青年影展为娄烨颁奖时的评语写的那样:“引领,带动,积极改变,是中国电影共同的期待。
”《兰心大剧院》,如此娄烨,如此生猛。
但我所迷恋的,依然是娄烨的传承。
那些传承,不仅仅是手持拍摄,不仅仅是黑白画质,不仅仅是那种压抑、惊悚、恐怖又摇曳的氛围感,最重要的是,即便在涉及珍珠港、二战、间谍这些词汇的时候,娄烨要讲的本质问题依然是——乱世里面,人们依然有无法克制的情感诉求,哪怕由于多付出了一点点真情,就万劫不复,这种近乎自毁的哀伤和动人。
《兰心大剧院》,如此娄烨,依然温柔。
02注意:以下涉及大量情节剧透,介意者可先收藏,观片结束再阅读,感谢!
影片改编自虹影所著的小说《上海之死》,故事发生在珍珠港偷袭事件的前一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旧上海。
提起上世纪的上海,大多数人对它的印象是:旗袍、洋酒、夜上海、身姿曼妙、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
但《兰心大剧院》中的上海没有舞厅,没有歌声,有的只是无尽的雨、随时会爆发的枪战以及不知何时会失去生命的恐慌。
1941年12月1日,著名影星于堇(巩俐饰)在阔别上海四年之后,忽然从香港返回上海。
巩俐饰演的女明星一身飒爽的白衬衫、背带裤、质感厚重的毛呢大衣,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再配上丝巾和墨镜。
真的印证了编剧马英力的那句话:巩俐可能是中国女演员里唯一一个不需要表演,你就相信她是女明星的人。
上海有于堇的旧情人,还有于堇的前夫。
但更有,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重庆与南京方面的各方势力。
于堇的特殊身份以及当时上海的形势,为她蒙上了层层面纱。
于堇宣布自己此次来上海的目的,是参演旧情人谭呐(赵又廷 饰)自导自演的舞台剧《礼拜六小说》。
舞台剧的排演地点是兰心大剧院,也正是这部电影的片名。
(兰心大剧院是当时英籍华侨在上海搭建的第一所话剧院,是中国现代戏的起点。
它是中国戏剧的里程碑式建筑,也是西方文明扎根中国土壤的载体。
)于堇和谭呐第一次排练时,两个人在舞台上交谈、追逐,忘我地入戏,但一句“你进来早了”马上就把观众从这场排练戏中拉出来。
这仅仅是一场排练。
真实故事的起点是,当于堇救出前夫回饭店之时,一场早就被设计好的街头枪战忽然上演。
前夫被当街射杀,于堇来不及为他收尸,甚至没时间多看他两眼。
她马上去扮演在这场街头枪战中受伤的日本军官古谷三郎(小田切让 饰)的妻子。
原来,古谷三郎的妻子和于堇的面貌十分相似,而于堇的养父法国人休伯特(同盟国的间谍头目)则利用这一点,让古谷三郎在迷幻之时说出日军的军事秘密。
(于堇给古谷三郎催眠的时候,小田切让的嘴唇大特写,在大银幕上看,可太性感了)《兰心大剧院》的魅力,就在于舞台《礼拜六小说》与现实戏的高度重合,镜头在期间来回穿梭。
就仿佛对于堇而言,人生的真与假早已经没有界限。
所以她拼命保存那点仅有的“真”,这“真”太脆弱和危险,也因此,更加迷人。
03娄烨用了大量笔触,来写这个“真”。
前来卧底的女间谍,因为有了于堇女粉丝的特殊身份,对她的每一句台词都如数家珍,才有更好的机会完成任务。
但在自己的心里,她只是一个戏迷,一个为谭呐和于堇的浪漫爱情和才华折服的、永远仰着头的“燕京大学学生”。
她对于堇付出了“真”。
最后,在于堇和任务之间,她选择于堇,也因此永远倒在了心爱的兰心大剧院。
日本军官古谷三郎凶狠、残暴,精于算计,最后却因为于堇和去世的妻子外貌相似,被法国人算计。
对这个人物印象最深的一场戏,古谷三郎和于堇枪战对峙,看着于堇,他不忍开枪。
那一刻,他在残酷现世,经历着真正的如梦似幻——对方是杀死妻子的女间谍,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太像昨日重现。
被于堇击中之后,他试图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摸雨水中妻子的相片。
电影还用了一个隐藏细节展示这个“敌军”的深情——所有发动战争的残酷暗号,都是他和妻子去过的旅行地:山樱、泉水、大阪的海。
娄烨最擅长错综复杂的情感,所以,他的电影肯定没有脸谱化的人——即便是敌军也不是罪大恶极的首领,只是活在昔日幻像中的痛苦内化的温柔男人。
而集明星、情人、前妻、间谍、养女多重身份的于堇,在经历枪林弹雨、生死关头之后,踏着那么多人的尸体逃出来之后,本可以一走了之,却最终做出了最任性的选择。
她背叛了养父,背叛了生命,但她的心,却始终无法背叛,缘起为一段婚外情的,她的小情人谭呐。
为什么说谭呐是“小情人”,一方面很显然剧中年龄设定,于堇比谭呐要大很多,这也是她反复强调“之前是不是我打扰你了”的本质原因。
但谭呐的“小”还不仅关乎于年龄,更多的是心性。
谭呐排演的话剧《礼拜六小说》,其实指代“礼拜六派”这一文学流派,属于“鸳鸯蝴蝶派”的余波,宣扬游戏、消遣、文艺,跟谭呐满腔艺术热情、对现世残酷视而不见,甚至掩耳盗铃,姿态相似。
但也只有这种在现实里做梦的人,才有近乎孩子的热情、单纯、执念。
朋友和我探讨过,谭呐到底有什么才华,值得于堇最后一刻愿意为他去死?
跟才华无关。
在经历了太多复杂、紧绷、生死后,她只想要回世界上那种最简单、初始的、哪怕有一点苍白的“真”。
因为当她抱着这个人的时候,她知道他有多干净;她可以彻底放心,她很安全;她不是任何角色,她可以流下属于自己的眼泪。
于堇拿的是一把男士手枪,可见她的勇猛,可真正的强大不是这些,是内心的坚硬,而于堇作为一个女人的心,太软了。
对于一个间谍,什么是最有力的保护呢?
这部电影回答了我们,不是武器,不是各种技巧,而是忘情。
情这件事,本质就是把自己的心脏亲手掏出来,放在海边尖锐的岩石上直射太阳,你失去了所有保护,把赤裸的最脆弱的自己,彻底交付对方。
从这个意义来说,爱情的本质就是自毁。
《兰心大剧院》其实算得上是双结局。
现实中的结局是:于堇与谭呐在酒吧会面,一阵枪响之后,她击毙了几个日本人。
但她也明白,马上会有更多的日本人出现。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坐在椅子上等死,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抚摸着对方的脸,尝试接吻,但最后他们放弃了。
在死亡面前,还有什么“欲”的动作,能真的配得上,去表达“灵”呢?
镜头一转回到兰心大剧院的舞台,萨克斯、舞蹈......我忽然想起《泰坦尼克号》上的死亡之夜——明明知道要死,但音乐家还是在演奏,老人还是要牵手躺在床上、母亲还是要抱着孩子讲故事......也许正因为如此,《兰心大剧院》这部电影的真正结尾,结束在《礼拜六小说》的排练舞台,也是全片最温暖的地方。
那一刻,萨克斯还在演奏,人们还在旋转,舞台洋溢着欢乐,世界充斥着温柔。
谭呐抱着他梦之所向,心爱却不了解的女人,那么满足,静静默默悄悄。
而于堇闭着眼,她花掉了人生最后一点力气。
终于,象征着战争、鲜血、兽性的那把枪,“啪”地掉落在舞台上,就算剧院外的世界,早被战争毁得满目疮痍。
大家好,我是杉姐。
影评人、编剧、导演、教师小姐姐一枚,公号《杉姐影院》创始人。
作品散见《幕味儿》《豆瓣电影》《第十放映室》《电影烂番茄》《武志红》《遇见张小娴》《外滩The bund》《灼见》《大象点映》《独立鱼》《伊姐看电影》《世界华人周刊》等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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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烨以“不叙述历史”(柏拉图语)的方式完成了与历史的对话,然后把历史的困境带到不可言说的当下。
娄烨在访谈中谈及,这是一部反《罗马》的电影。
在《罗马》中,阿方索·卡隆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孩子的视角来审视正在急剧变化的周遭,尽管这看起来充满了记忆的真实感,可同样,这种视角存在于暧昧不清的语境里,到了影片最后,我们发现正在上演的压迫和反抗都以一种乌托邦的方式缺席,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和孩子在沙滩上拥抱在一起这样具有宗教意味的救赎,在历史离场的背景下这种救赎显得空洞而虚伪。
那么,声称反《罗马》的《兰心》,历史在场吗?
以往娄烨彰显真实的手法,在《兰心》中却营造出一种架空历史感,这在影片的前半部分表现地尤为明显。
晃动的手持拍摄、聚焦人物的近景与特写、大光圈镜头带来的背景虚化,显然,导演在刻意抹去处于背景里的时代与城市,除了字幕给我们的信息,作为观众很难直接感知到故事发生的时代。
随着我们与背景愈加疏离,于是,按照导演期待的那样,人物成为了解读电影的关键。
谭呐、左翼与礼拜六派谭呐是左翼话剧团的导演,但讽刺的是,他的投资人是汪伪政权的特务,他的观众是中产阶层与外国人,更核心的,他创作的戏剧建构在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象之上。
在与于堇的关系里,他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与其说是他心甘情愿选择做一个相信于堇的棋子,不如说他压根放弃了选择。
他爱着于堇,但他从未真正了解于堇,作为久别的爱人,他们之间的对话空洞而缥缈,我们可以说,谭呐爱的并非具体的作为“人”的于堇,而是于堇身上的神秘感带给他的想象力,他依靠这份想象力来创作,于是,于堇成为了他话剧里的罢工领袖,而他所不知的是,现实中于堇作为盟军间谍真正具有反抗者意味的身份,无论如何,这份想象力给他带来了身份和话语,或者说,归属感,一个左翼导演脱离历史和人民的归属感。
礼拜六派是民国初年的重要文学流派,在五四新文化与民族危亡的历史背景下,礼拜六派的作家们创作以才子佳人的言情故事为主要内容的保守文学。
在电影里,谭呐用《礼拜六小说》给自己的创作的左翼话剧命名,这是他与礼拜六派想要展开的对话,而娄烨同样也用Saturday Fiction(礼拜六小说)来给《兰心》命名(英文片名),在电影外,导演用一种充满黑色幽默的方式直接与文学史展开了对话。
此外,电影剧情的重要发生地——酒店,无疑是中产叙事的场域,镜头在大部分时间对准角色,但在这之外,少数几个画面显得十分另类,镜头跟随犹太人夏皮尔的视角对准了酒店里烟雾缭绕的洗衣房,我们看到了正在劳作的中国妇女,而夏皮尔的亲人也正位于纳粹的集中营中,导演提醒我们,与谭呐的话剧不同,在这里,法租界披着酒店外衣的同盟国情报站,被剥削的人民始终是在场的。
于堇、反抗与救赎电影中于堇鲜有情感的流露,这似乎是一个合格的间谍所应具备的特质,可当她面对前夫时,他的情感却无法抑制,前夫象征着过去,在面对过去时,她是软弱的。
而在其他时刻,她都在隐忍,这种隐忍中暗含着反抗与救赎。
反抗和救赎都是一以贯之的。
表面上,一个反抗侵略者的间谍,为了完成任务拯救作为汉奸的前夫。
在这背后,她所做的是真正的反抗,她拯救前夫是为了让军统的锄奸队杀死前夫(当然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她很明白,前夫这样的人是不值得拯救的,她想要救赎的是白玫这样与曾经的自己一样,困囿于政治与艺术之间的文艺女青年。
在最后,她亲眼看到自己所救赎的被杀死了,甚至不是被侵略者杀死,而是被汉奸,这无疑宣判了这种救赎的失败。
于堇故意向作为上级的养父提供错误的情报则构成了影片中最核心的反抗。
这里的反抗具有双层含义,第一层是反抗父权的女性意识,第二层是保护国族的民族意识,那么相对应的,片尾那本被丢掉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上来自尼采的“期待爱的回报,不是爱的要求,而是一种虚弱。
”也拥有了更深层的解读,于堇不是养父“爱的回报”的工具,她对外界彻底的、决绝的反抗某种程度上寓意着民族自主性的实现。
影片最后,于堇决定去船坞酒吧与谭呐会面。
在车上,她亲眼目睹那个声称爱自己的男人在枪下妥协的场景,她决定下车向酒吧走去。
这个具有自由意志和主体性的女人,此刻心甘情愿的走向陷阱,她无法放下那个软弱的中国男人。
于堇的选择充满了形而上意味的自我献祭,这献祭驱动力不是谭呐口中的爱,而是是一种悲悯的救赎。
在这一层面,电影所表现的是一个有关历史和民族的绝妙隐喻,这个民族在挣脱来自外来的一切压迫后是否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与解放?
电影的最后一幕,戏剧与真实的边界彻底消失,我们是电影的观众也是戏中戏的观众更是历史的观众,于是,隐喻完成了从历史到现实的映射。
娄烨以“不叙述历史”(柏拉图语)的方式完成了与历史的对话,然后把历史的困境带到不可言说的当下。
期待这部戏两年了,一直想留给大屏幕,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实现愿望,如果能上,我还是会送上一张票房。
比戏中戏更精彩的衔接过渡作为当代中国内地最风格化的导演之一,全片最大的亮点,也是炒的最火的一点莫过于戏中戏的设计,而且在衔接、转场、过渡上做的极其自然流畅,戏里戏外,浑然一体,这也是全片我最喜欢的一点,所谓形式感莫过于此了。
全篇一共有5个地方做了戏里戏外无缝转换。
其中前三处都是以道具眼镜的标志为主,辅助以镜头风格为辅;第四处是情节推动为主,第五处则是以镜头语言为主,下面做详细说明。
第一个地方是序篇:序篇有两个场景构成,一个是戏剧排练现场,一个是谭呐和于堇初次相识的场景。
整场戏在谭呐说了“music please”,执行导演喊了“开始”之后,出了“娄烨导演作品”的字幕,殊不知到底是电影开始了,还是谭呐舞台上的戏开始了,亦或是谭呐和于堇人生的最后一幕高潮开始了。
两场戏通过谭呐示意反派人物出场时间提前作为切分,通过谭呐第二次喊出“music please”自然衔接。
但可能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意识到,这样的承接也预示着后面古谷三郎行程改变,为计划会提前打了伏笔。
从第二次排练谭呐说“秋兰小姐?
”开始,摄影风格瞬间变得沉稳了,导演只切了11次,估计是让观众的情绪得以积累,回到现实生活的逻辑上。
镜头随着谭呐追着于堇穿过咖啡厅或者饭厅下楼才发现,原本杂乱的后台已经变成从容的社交场所,场景已经从舞台被切回了现实,除了镜头风格和布景的区别外,最大的区分要数道具眼镜的运用。
镜头在于堇放完衣服后,切回谭呐的时候,谭呐是戴眼镜的,跟着谭呐走向舞台底部的时候又是不戴眼镜的,从台底走向台口的时候又是戴眼镜的,进门口摘了眼镜,准备上场的时候又把眼镜带了起来。
所以戏剧舞台上的谭呐应该是戴眼镜的,生活中的谭呐是不戴眼镜的。
第二个地方是19‘’43-22‘’11,于堇带白云裳到剧院看她排练,大家做准备,再次进入戏剧第一幕排练。
谭呐和于堇坐在标志性的桌边,最后一个动作是谭呐摸眼镜,镜头贴近,失焦模糊,再对焦清晰,拉远,显示谭呐清晰的脸,此时没有眼镜。
再次实现从戏剧到现实的过渡。
第三个地方是48‘’38- 52‘18,谭呐来饭店接于堇,于堇说去兰心,谭呐说去船坞酒吧,两人到酒吧,进入酒吧的时候谭呐没有戴眼镜,但在吧台点完酒之后,镜头切回的他就是戴着眼镜的,从那一刻开始就从现实回到了戏剧排练现场。
直到于堇不自然的说了两次台词之后,谭呐再一次拿掉了眼镜,从戏剧中又回到排练现场。
排练现场,于堇说“也许你认为我不愿再见你了”,谭呐说“不会的”,走近于堇,摘下眼镜,“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什么变化,不管你听到看到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相信我,”于堇说,“相信”。
两个人牵手走出,自然转场到现实中,谭呐和于堇牵手走到后台热烈拥吻的镜头。
短短3分半中,完成了室外、排练现场、戏剧中三个场景的自然转换。
第四个地方是1‘37‘’40-1‘51’‘19,这段是四个序列的平行叙事剪辑。
序列一:舞台上戏剧第一幕结束。
序列二:于堇到达剧院,找到第一幕结束的白云裳,告诉她危险快离开,白云裳说她转达了谭呐第二天在船坞酒吧见的信息。
于堇换装上台,出演第二幕,谭呐说“发生了什么,你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序列三:莫之因走进剧院,正好听到于堇约谭呐第二天在船坞酒吧见的信息。
拉住正要逃走的白云裳,将其奸污,白云裳趁机割了莫之因私处,莫之因将其杀害后,开车逃走。
序列四:梶原到达剧院。
追上舞台杀人。
观众仓皇而逃,梶原对于堇紧追不放,谭呐拉掉电闸,于堇和梶原在后台展开枪战,于堇肩部中枪。
古谷三郎带着人到达剧院,手下人进剧院支援梶原。
黑暗中,于堇打死梶原。
离开时,发现被打死的白云裳。
在剧院外,于堇撞见古谷三郎,被问是否是于堇杀死他老婆,于堇点头承认后,开枪打死古谷三郎。
这四个序列中交织着三次场景转换,分别是:1、于堇换装上台,出演第二幕,谭呐说“发生了什么,你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从现实转入戏中。
2、莫之因开枪打死白云裳的枪声,正好衔接戏中反派追杀于堇背景的枪声,从现实转为戏中。
3、日本人追上舞台杀人,观众仓皇而逃,戏剧转为现实,但有部分观众竟然仍以为是戏剧,直到有观众被打伤,才意识到这是现实。
第五个地方是尾声2‘2’‘58-2’6‘’14,两个日本兵倒在地上,镜头切回谭呐和于堇,于堇奄奄一息手上拿着枪,听到了外面大批日本兵到的声音,于堇丢掉了手上的枪,镜头右边,乐队在演奏,人们在跳舞,仿佛一切都是戏剧。
字幕起,镜头回到人群后的于堇和谭呐依旧坐在桌边,镜头再次摇向人群,再回到桌边的时候,于堇和谭呐不在了,拉近,只剩下空空的椅子和桌子。
戏里戏外,一切都很模糊,仿佛一切都是个传说。
撑不起故事的人物说完了最喜欢的,再来说最不喜欢的。
在第一遍看完,还没有做拉片分析之前,就很诟病这部片子的人物塑造。
随说并不是一定要先立人物,由人物展开故事,但至少要保证故事和人物是共生共长、相互推动影响的才能出一个好电影。
要做到这点,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人物的行为要符合人物的设定,二是人物在事件发展中应该是有人物弧线的。
但是这部片子,一条都没做到。
首先,人物的行为要符合人物的设定,但片中很多人物行为却是没有情绪根本和逻辑起点的,比如让我们试着回答下面问题:对白云裳而言,为什么重庆政府要杀倪泽仁,反而要白云裳来找于堇?
对索尔而言,尼采一直被与反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捆绑在一起,索尔父母还在集中营里,为什么当休伯特要用这本书来拉拢索尔的时候,索尔会答应?
对休伯特而言,为什么休伯特就知道山樱是特别的词?
对倪泽仁而言,为什么逃跑的时候恰巧推散走出饭店的古谷三郎?
重庆政府走的时候为什么会对倪泽仁已经死了的尸体再补一枪?
对莫之因而言,为什么莫之因在酒吧外要和谭呐再次说明不要多做额外的事,可以保命的?
就算对已经很完整的于堇而言,为什么于堇能见到并救出倪泽仁?
于堇和白云裳那一夜,情感和逻辑积淀都不够,以至于我看到的时候都觉得很突然,无法共情?
为什么于堇在医务室最初见到古谷三郎的时候要用英语承认自己是美代子,后面才开始说日语?
其次,人物在事件发展中应该是有人物弧线的,所谓人物弧线是要有人物变化或者成长,可是在整部电影中,导演把太多精力放在了故事或者说情节本身上(也有很多笔墨放在了形式上),虽然导演想尽量给角色增加一些复杂性和多面性,但最后呈现的人物依然是群像是面孔,或者单薄的人物形象。
最让我惊喜的反而是休伯特。
一直作为同盟国间谍头目在完成双面镜计划,但任务驱动型的人物形象,就算在开始和于堇重逢以及要索尔保障于堇安全的时候略显一二,但作为于堇养父的事实,也是直到最后于堇给休伯特的加密电报中才得知。
在最后这场戏中,休伯特职业上的失误和失去养女的双重打击,在于堇的电报中因为养女的爱最终释怀,以至于最终把他最真爱的书扔掉的时候,其实扔掉的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欲望本身。
除此之外,好看的人物和情节的关系也不应该一直都处于被动状态,随着情节的发展,人物在被戏剧矛盾逼上绝境之后,应该做出压力选择,而此时的压力选择应该能积极主动的反作用于情节,使之和情节呈现正向反馈,但在《兰心》里,除了于堇在最后主动跳出休伯特给她的任务,给观众带来了意外之喜之外,也就剩下白云裳可以一提,但因为白云裳在人物发展逻辑性上欠佳,再加上演员的话剧腔太重(虽然在一开始出场时,在大街上和于堇搭讪时的话剧腔是加分的,但是发展到最后,随着她自身人物性格的觉醒,这样的话剧腔反而迷乱了观众的心理,成为了减分项),也就不值一提了。
手持摄影到底好不好戏剧,作为一个人类精神需求的产物,本身就属于主观领域,那主观性产物就不应该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和好坏之分。
之于电影,就应该是根据导演的视听设计需要,根据观众的知识和经验积累,和谐、舒服就是好的,不和谐、不舒服就是不好的。
从《风雨云》在大屏上了之后,身边朋友的评价,绝大多数都是晃的太晕了,有些网上评论甚至是晃吐了,我不知道呕吐性的生理反应是真的假的,但这样的反馈自然是代表不舒服的。
在《兰心》,最明显的一段莫过于在开篇第二场于堇和谭呐初次见面,谭呐拉着于堇逃跑那段。
整个镜头都是肩扛式摄影机在起幅和落幅之间来回摇晃,想法上可能是想让观众对画面中两位主人公奔跑的状态感同身受,但实际却是让观众暂时性的得了美尼尔综合症。
相比而言的《一次别理》,在开头第二场西敏回家的那场戏里,虽然导演也用了手持摄影,但用了各种技术技巧规避了让观众不舒服的风险,比如,减少镜头调度,利用玻璃折射的影响,同时交代谁在看、看什么,既高效的叙事又体现了多视角的不稳定呈现;再比如,所有镜头横向调度过程都是单向的,从起幅到落幅停止,绝对不会重复来回运用,既避免了眩晕也通过清晰的动线路径有效的交代房屋结构,建立观众的空间感;再比如,导演绝大多数选择了中焦段镜头拍摄室内场景,在保持纪实效果的同时,有效的聚焦人物,减少观众对画面负担。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兰心》,或者更广泛的说是娄烨标志性的手持镜头语言,我觉得只能算是一个思想锐利的、极具个人风格化的导演的一个忠实于法国新浪潮的新现实主义纪实美学标签式的延续,从镜头语言本身对影片效果的贡献程度和给观众带来的观感来看,实在是有点形式大于内容。
想说的太多,能写下来的始终很少,每次能说透一两个点也就心满意足了。
总而言之,我是很有诚意的看了这个片子,但只可惜形式大于内容,过分繁复眼花缭乱的技巧也没有办法弥补有限的格局和深度。
但我仍期待娄烨的下一部,毕竟认认真真在拍电影本身的大陆导演已经不多了。
兰心大剧院(2019)高度戏剧化的影像想要成立的前提是正确把握对于观众的知觉先验程度的理解,而《兰心大剧院》在这一方面无疑是失衡的。
从甫一开场的手持镜头跟拍画面开始,导演就已坚定地将叙事中并行的两种框架粘合在了一起,并透过剪辑,以一种高度戏剧化的结构和基调呈现给观众——即碎片的,分幕的叙事方式,以及高度符号化去除具象面孔的人物。
摄像机作为一种“幕布”存在于观众与影像中间,幕布的拉开与合上亦契合着戏剧般的节奏感,在不同的剧幕中以人物作为戏剧构筑的工具,而《兰心大剧院》所选取的叙事背景也在一定程度上将观众隐藏在了舞台之外,借由不断变换的画面明暗度与类型化的转场剪辑建立起屏障,“在场感”被一再削弱,只留下“观看感”。
但《兰心大剧院》所暴露出来的问题也正在此处。
戏剧分段式的结构和高度概括的表达方式注定了在某种程度上,空间中符号化的人物形象理应被进行整合和提炼,否则则应在人物做出不符合观众先决经验的举动前作出相应的解释。
与《兰心大剧院》在题材和手法上都较为类似的《罗曼蒂克消亡史》在遵循戏剧化影像的逻辑上就十分典型——人物忠实地完成构建语境的工作,同时不断补充注解,在观看过程中,摄像机所呈现出来的一幕幕戏与观众自身的知觉与经验结合,使得情绪能够被观看者所感知,也使得结构的搭建与发展令人信服。
但在《兰心大剧院》中,导演在赋予一部分人物以部分“自由”,让她们可在幕与幕之间相对随意的游走(而不是如传统戏剧一般只是作为构筑的工具)的同时,并未对此举做出相应的注释或建立帮助观众进一步感知的途径。
这种“反类型化”的做法所导致的就是,在一切叙事之外的细枝末节元素被抽离的戏剧结构中,观众无法(或者说很难直接地)凭借经验产生与影像的共鸣,亦无法通过知觉补完戏剧未曾交代的留白部分,从而难以捕获导演选择呈现出来的片段的意义以及其中试图传达的情绪,自然而然,所有的人物又重新成为工具化的元素,影片的情绪也变得僵硬且断裂,一切叙事之外的感知停滞不前,只剩早已预设好的结构继续延伸——被暗杀横死街头的前夫,想念失踪妻子的日本军官,接近Jean Yu的女特务,日伪特务头子,这些形象与它们未曾被表现出的戏剧之外的留白部分本都可以成为扩充文本复杂性和铺延情绪的最好道具,却无一例外都被架高,仅仅退为一种在幕与幕之间游离的符号产物,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观看者的感知。
利用观众的知觉先验建立观看者与影像之间的关系,同时使得情绪在观看的过程中自然形成,这是许多“作者导演”都曾经使用的手法,其中的代表人物自然是洪尚秀:即使在他的电影中场景大多是生活化的,但他的摄像机也常常营造出一种疏离的旁观者视角,在构筑的过程中通过不断地填充具象的元素,来弥补被抽象化和符号化之后的模糊地带,形成与观众经验的连接,从而传达情绪;而《兰心大剧院》的遗憾之处就在于,即使它试图构筑一个与观看者颇有距离感但能够做到相互沟通的戏剧化语境,它却没有寻找到一种能与它的目的平衡且匹配的构筑方式,这种失衡导致了在感知上的情绪传导无能以及人物的失语,最终也就形成了一种观感上的失调与违和。
CineCina:我们先从您的角色聊起吧。
我们刚和娄烨聊到谭呐这个角色,他是比较迷失的。
他不太知道电影里的这个社会到底在发生什么,但是他还想做一些事情。
您对您这个角色是怎么看的?
赵又廷:他应该不至于对这个社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是各方势力复杂的程度可能超出他的想象。
迷失,我倒觉得在这部电影里每个角色都是迷失的。
他反而比较确定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CineCina:就是做出这部戏吗?
赵又廷:不是,我觉得就是爱情。
我记得我问过导演一些关键词,就是这个角色我该怎么去理解?
然后他(娄烨)从我身上看到一些单纯和美好,就是适合这个角色的。
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这些东西放大。
CineCina:您昨天是看过成片了,对吧?
赵又廷:对,威尼斯首映看的。
CineCina:看完成片后和您当时表演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感觉上的差别?
因为娄烨的电影一直很注重剪辑。
所以您看完之后,再回想拍摄的过程,有没有一些不同的感受?
赵又廷:我觉得最大的感受是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因为其实本来会有点担心,他(娄烨)要的东西都非常真实,真实的话其实就不需要自己为这个角色做太多的设定。
很多(表演出来的)东西可能就是一个本能,一个最真实的回馈。
所以我真的会担心说会不会看起来就是赵又廷在演赵又廷。
但还好,我觉得现在看下来,确实不是我自己,而是融入了环境的谭呐。
CineCina:电影中的每个角色,像比如说巩俐的角色,都有一个很明确的身份。
您的身份大概是一个话剧导演,还有于堇的爱人。
那您对这个“话剧导演”角色的准备,因为在电影里面,您需要进入一个真实的话剧演出,要走到后台,又要再次进入这个舞台,这其中有很多转变。
可能观众不会时时刻刻留意这种转变,但是您在表演上还是会做一些微调和变化吧?
赵又廷:对,就是这一点,我发现有点困难。
因为我就一直在进入到一个导演思维,真的完全进去之后,我的强迫症就会犯,就会调各种细节。
然后娄烨导演给我这样一个自由,就是说在(电影里)排练的戏份中,如果你看到哪里不对,你就喊停。
反正现在舞台是你的,我们就会一直排下去就对了,你爱走几遍就走几遍。
CineCina:因为对我们观众来说电影是一层,电影里面那个戏又是一层。
那排练的时候是会分两层来拍,还是这就是一层,我们就在排剧,是这样吗?
赵又廷:对,往复杂处想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但其实你在现场,如果不当作我是在拍戏的话,那我就是一个话剧导演,我在排一出戏。
CineCina:要进入那个角色。
赵又廷:对对对。
也有一些时候,它会有戏中戏串联到过去或现在的情况发生,也会跟导演讨论看看到哪里是什么(时空)。
其实我觉得当时他(娄烨)想要探索各种可能性,所以我们其实同样的走戏会拍很多遍不一样的。
就可能这一条我就完全都是谭呐的,下一条是完全都是戏中的角色。
有时候会非常混乱交错,有时候我也不清楚我现在是谁(笑)。
CineCina:有一场戏,我印象很深刻。
莫之因,就是王传君那个角色,喝醉酒撞到日本人那边,然后日本军官要过来和于堇合照,然后您就一直要挡在当中。
那段其实对观众来说,镜头晃动厉害,可能脸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从动作也好,那个架势也好,观众都是会看懂里面的人物与人物之间的一个关系,就是说他要试图去保护于堇,对吧?
赵又廷:对啊。
CineCina:那段戏给我印象比较深刻。
您就整个拍摄过程能分享一些其他的感想吗,比如最辛苦或者是最有趣的一段?
赵又廷:都很有趣,真的每天都是一个新的挑战。
每天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每天收工回去都觉得自己拍的时候真的像做梦一样CineCina:有一点我很好奇,跟巩俐搭戏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和感觉?
赵又廷:很幸福。
首先能够跟这么优秀的演员合作,就有一种幸福感。
她也给我很多的信任感,把主导权让给我。
就是(戏中)我就是导演,所以每场戏都是由我来带领着。
CineCina:所以在拍的时候真的是要您要当这个导演?
赵又廷:因为其实你说(电影里)排这个话剧,跟我们拍导演的戏,每天也都是所谓的,不是说排戏吧,就是在走这个戏,每一个都是真实的,每个人都在探索可能性。
然后,她(巩俐)比较被动一点地等待着我去带领这个戏的方向。
她可能会根据我的情绪走。
我觉得这一点把主导权让出来这件事情挺不容易的,挺难能可贵的。
CineCina:有没有比方说,原来没有在剧本里的部分,可能因为当天的表演的状态,最后被剪进电影里面?
赵又廷:你看到里面那80%的内容都是剧本之外的内容。
CineCina:那挺让人惊讶的,有80%这么多。
赵又廷:就常常导演只会给你一个场景,比如说“谭呐带于堇回到办公室”。
CineCina:后面就没有一个台词的指示?
赵又廷:没有。
就是你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CineCina:像那段他们晚上去办公室里面,给她看舞台的模型。
赵又廷:导演突然就说临时加一场这样的戏好了。
然后我们就问要说什么,他就说,随便你们。
他大概有个调度,他说整个办公室的范围内都可以走走,反正就看你们想要干嘛。
就随便你们,所以就是很特别。
CineCina:那真的很特别。
自己发挥的空间很大。
赵又廷:对啊。
所以(巩俐)把主导权都让出来,然后如果对手完全不会带、或乱带,或者把这东西搞砸了,就连带赔的是你自己的表演。
所以我觉得她能够把信任丢出来,还是蛮看得起我的。
CineCina:好,就这些问题,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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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大剧院 (2019)7.22019 / 中国大陆 / 剧情 / 娄烨 / 巩俐 赵又廷
1.年过五旬的导演,追忆孩时于兰心的剧场内外、台前幕后,将之置入宏大的历史背景,却非讲述存在一个「我」的往事,而是以并行的同为虚构故事的一场谨慎追求影像真实的谍战戏和一场明确为戏中戏的戏剧展开。
尽管二者都是被确认的,但似有若无的交叉重叠又在告诉观众,「这都是上海」——也是一句《在上海》中的旁白。
就像《在上海》中捕捉的被古老与现代符号装点的浮华掠影,同街巷路人、棚户居民与摄影机的猫鼠游戏重叠着一样,试图戳破被包装成记忆的历史,重组被历史阻断的记忆。
而确认与确认之间那些不确认的,安全与安全之间那些危险的,即组织记忆的关键。
自然不必也必然不能存在一个「我」,在这样的影像内一旦暴露叙事者,则不可避免的引向虚无了。
怎样的虚无?
是饭桌中年人在感怀过往伤痛却吹嘘自己,与此同时还要迎合父权维持秩序的虚无。
我们已经在《地久天长》《江湖儿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等等影片中目睹这种滑稽的背叛,与此同时这些伪布尔乔亚们早早地将基于生活的矛盾和挣扎的人抛诸脑后,对文艺的追求不过是抽象迷恋的一部分,或者某种用于装点「世界」的胶水,他们的摄影机可以记录《少年维特的烦恼》,却不会为躺在垃圾堆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停留。
但在《兰心大剧院》里,追忆的终点断不会是堕入虚无以保留自我主体,而是呈现虚无以探求缝隙之间真正的记忆,辨识并承认那个仍然模糊的自我之存在。
2.刚看完时,我倾向认为于堇爱的不是谭呐,另一张车票是为白玫准备的,当她在华懋饭店的房间里感受到白玫的真心而后凝望窗外时就已做出了决定,因此回兰心也是为她。
但二刷过后这个答案有一大半被否定了,关键并不在于堇爱片中的谁。
娄烨让这个角色有些游离地和众人产生情感纠葛,关于她爱哪一个都缺乏说服力,但当我们把这部影片置入作者的作品序列里想象,她作为一个作者世界里的平常角色,应该是在观众面前凝聚着外放情欲及敏感痛楚的,归根到底是孤独的。
那么她对那些可能的角色是都饱含爱欲的,古谷、谭呐、休伯特、白玫,哦不对倪则仁,又终究是对受制于不能成为自己的各种投射罢了。
在情欲不能能像娄烨过往的影片那样开放而坚决地展现时,它转化成了枪战和表演。
或许是被动的外部控制,或许是自主的认为不必要,这些我们无从确定的按下不表,重要的是作者/角色们仍然需要一个出口。
因此这是他回归到孩时熟悉的故地的动力之一,台上表演罢工领袖,直奔出口下楼投身枪战。
在让人无处遁逃的限制中,她/他可以选择怎么观看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有如西西弗斯,观看的选择成为一种反抗方式,那么终局的「背叛」可以是一种释放,与持恒之限制、压抑拮抗的释放。
或者,只是因为在夏威夷、山樱下、镰仓的泉水旁,遗存着古谷与亡妻美好的隐秘经验……如《撞死了一只羊》中那句藏族谚语——「如果我告诉妳我的梦,妳也许会遗忘它;如果我让妳进入我的梦,它也会成为妳的梦」。
私密体验是与恻隐、洗脑、背叛、效忠等等事件推论型词语不可通约的(但私密体验之间可以),仅仅因那一刻古谷同于堇的共通梦境,她不想再与人说。
之于白玫,则是一个可以无条件接纳于堇爱欲的角色。
她从第一秒就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与掌握的信息,但她承担的复杂身份让于堇也拒绝靠近,在两人身上都形成了一种拉扯,只不过白玫要更多些,投入催眠的怀抱是一种渴望,渴望对方的信任。
在影片中角色们非常克制眼泪,仅有两次一滴细小泪珠斜着滑落一颊的画面,一次是于堇在被日军军官强拉合影后,一次是白玫和于堇袒露自己的身世过往。
前者是对胁迫下的人生和已知永远不会有的庇护的孤独感,它与家国恩仇无关,只关于风雨飘摇中一个人的情绪;后者则在催眠状态下发生,种种不能确定包围下的确定是「爱的人在面前,我也知晓她的悲伤孤独,但她的心却对我关闭」的束手无策,以致彻底的裸露脆弱。
我们很难在观影时共情于此,无关观众是否敏感。
而是因为常理上叙事者会从某个历史事件出发,在对应的时段里叙述个体受到的冲击和压迫,以及她怎么反应。
这部影片却反其道而行之,此时它的重点是事件?
像类型片当然可以这么顺拐,落脚于事件终局才能让所有影像具有「意义」。
但在这里不是,否则它不必呈现这么多无助于叙事的情节,但它们可以在结束后被想起和组织,在于历史事件——偷袭珍珠港已然发生,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在种种内心抉择后仍然让历史如常发生了,爱欲发生来自内心意识作用,背后藏着不想摆脱的既定的宿命。
众人议论的娄式「狗血」或许在这里可以得到解答,《夏末派勒斯》引用《里斯本夜车》的一句话——「欲望受到侵蚀,行动定要受阻」。
当他如此理解(行为构成的)世界,也或许将相信一种属于所有人的宿命,而这构成了《兰心大剧院》的编写方式。
当然,宿命不会等同于必然发生的历史,下面会再说起。
3.虚实切换中有很多处巧妙的转场值得留意,可以试着还原一次景别切换式转场,以及一次镜像构图式转场。
①第一次排演中,谭呐走入置景酒吧前的景别是(角色)半身入画的中近景,走进酒吧后镜头切到同轴的正侧面角度,悄悄变成了胸上入画的近景;既是剧场→置景的进入,也是为后面的进一步切换作过渡。
其后,谭呐坐下和秋红聊天,镜头突然切到一个巨大的细节特写,上下顶格的脸部部位和点烟、牵手的动势中,又是置景→人和人的进入。
伴随着遥远的街道车铃声代替音乐声的环境音处理,我们得以确认空间发生了变化,但在此之前,摄影机所关注包含角色在内的一切,也可以成为情境,已随着景别发生两次转变了。
②于堇向古谷开枪后离开,最后一个镜头于堇在画面偏左的位置,反打一个镜头,是谭呐往船坞酒吧疾走的画面,此时谭呐在画面偏右,几乎与上一镜形成镜像构图,而因为他也是从黑色的背景中走出,视觉感受上并不突兀,但实际上此时已经完成了由黑夜到白天的转场。
古谷中枪后反打向于堇的画面是于堇站在雨中,兰心后门处,后面是她饰演的秋红的《礼拜六小说》单人海报。
在此,这个场景因为剧院后门和戏剧海报下同样单人的构图有了双重意涵——戏中戏的交叠处。
下一画,将是一场为了回到戏剧而进行的现实戏。
在这种交叠中,不可忽视的还有它们各自的发生背景、所写的人物。
戏剧《礼拜六小说》书写罢工领袖,发生在工厂;所谓现实部分则书写特工、各路精英,发生在华懋饭店。
礼拜六派作为一种主流化的类型文学,书写奇情、武侠、侦探,装点市民的茶余饭后,特工谍战元素在此也毫不突兀,然而一厢是最终任务的失败,在礼拜六派层面的反类型化;另一边厢是片中的《礼拜六小说》——一部左翼戏剧,与戏外真正拍摄的「礼拜六小说」形成反讽。
不止于此,《兰心大剧院》(Saturday Fiction)的最后回到了戏剧中,暗示着戏剧中发生的断裂的故事是现实,也是上海。
为什么不呢?
罢工的高潮→人们的相遇→死亡的终结。
这一留下了想象空间,又时常侵入影片中的「现实」的暗线逻辑通达了历史事实,也让过去通达今天,而这个工作交由工人、左翼、镜头浮掠而过的烤火的妓女和酒店后厨的洗碗工们完成。
而宿命就是掩藏在个体记忆与任何一种集体建立的历史剧场之间,或是高墙上,或是鸿沟里的,由欲望和行动构成的可知之信仰。
作为娄烨“粉丝”。
《风雨云》上映以后重看了娄烨好几部电影,观感普遍比高中、本科初看时差(《风雨云》《兰心》的观感也非常一般)。
细想了一下,娄烨没变,我变了。
我现在对娄烨最大的不满恰恰是我曾经喜欢他的理由:他的角色和影像都太娄烨了。
曾经看他的电影,体会到生命经验的多样空间和潜能。
现在看他的电影,却感受到一种属于艺术创作者的专制:不同社会、历史背景下的角色,到了他的镜头下好像都成了一类人。
作为娄烨粉丝,深感必须以批判娄烨的方式的恢复“真正的娄烨”,即其影像曾经带给人的那种鲜活又充满可能性的体验。
娄烨镜头下的左翼文艺工作者谭大导演和国师的《悬崖之上》对张译角色的设置类似,编导自己觉得重私情才是真实人性,就编出这种角色。
问题是,趋利避害、欲望是真实人性,面对危险直面抗争同样是真实人性。
这一点梅尔维尔的《影子部队》对法国反抗组织成员的刻画比娄、张不知高到哪里去。
娄烨想表达他表达的东西就要允许别人批评,没有批评自由,所谓艺术家的创作自由无非就是艺术家的专制和灌输而已。
娄烨不是没有好作品,但一旦涉及社会(风雨云)或者历史(兰心)就暴露出他明显的短板,拿他自己对人性的理解窄化角色而不是打开角色的多样可能。
比如赵又廷的角色。
表面上看娄烨塑造出人物多面性(他既是左翼,又不谙政治),但其实这种多样性恰恰是一种去历史化的类型化表达。
赵又廷角色的失败之处恰恰在于,这是用对当代文艺青年的刻板印象想象出来的、套路化的30-40年代文艺青年形象。
娄烨不但没发掘出多样的生命经验,恰恰相反,他以自己对所谓“人性”的狭隘理解限制了这个角色的潜在可能,赵又廷这个角色的真正问题恰恰在于这个角色的行为太符合所谓当代文艺青年的行为逻辑(天真、坚守内心正义又脱离实际)了,导致角色与历史的脱节,导致角色内部不存在矛盾和断裂。
为什么我们无法想象既不脱离实际又坚守某种天真和内心正义的文艺青年形象呢(尽管这其实可能是当时不少左翼文艺人事实上探索出的出的生命经验的现实方向)?
娄烨最近两部电影就是上面问题的答案。
娄烨这样的第六代导演曾经是以对个体生命经验的多样性、可能性的影像呈现、关注、探索著称的,但他现在恰恰做不到这一点。
换言之,他现在恰恰是以一种关注个体情感、欲望的形式忽视了个体生命经验的多样可能性。
若不是朋友跟我提起多伦多那茬事——我都要忘了,《兰心大剧院》是一部意外出现在2019年,在珍珠港事件爆发之日撤档,又在两年后宣布归来、突然上映的娄烨作品。
两年过去,新冠疫情彻底改变了多数人的生活状态,也肆意摧残着电影生态。
人们倾全力去对抗想象中的入侵者,奈何这个打游击、散步状的敌人,肉眼不可见。
一方面,我们被迫变成命运共同体,另一方面,不信任的焦虑情绪,蒸腾四散。
牺牲别人,我们才能打赢这场仗。
必须获胜的姿态,不容置喙。
回两年前,娄烨的即席发言,赢得满堂观众掌声喝彩。
拍手者之间,立场却不尽相同。
毕竟,《兰心大剧院》是一部关于上海孤岛状态被打破,无人能够幸免的电影。
至于娄烨本人的电影立场,那倒根本不用阐释讲解。
朋友也感慨,娄烨走在了王家卫的路上,非明星不能用,预算再也下不来。
但好在,他拍片还是够快。
跟《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只能看院线版不同,澳门影展最后一天,《兰心大剧院》低调放映,烙有龙标。
电影撤档,或出于市场考虑,不得而知。
只是撤档之后,不少人未免担心,它是否还有再见之日,众人又要牢牢坐实“二流观众”之说(来自娄烨另一则发言)。
电影可以只是电影,正如娄烨曾用大时局来包裹爱情。
《兰心大剧院》讲乱世时代,有些东西消失了,没能抓住的故事。
小田切失去了妻子,巩俐试图抓住爱人。
初冬萧瑟,冷雨凄风的上海,每个人不自觉裹紧身上衣物,抓牢生存下去的凭证,一个身份,一截浮木,一根稻草。
浮华与幻灭的交错中,一出剧目,就像预告片那样,演员穿街过巷,正要走入戏院,排练上演。
细心影迷也会发现,与过往娄烨作品相比,《兰心大剧院》不仅消失了色彩,全片以黑白影像风格出现。
娄烨倚重的配乐也消失了,想想多次合作的伊朗配乐家裴曼·雅茨达尼安,《推拿》结尾响起的尧十三,还有《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如此一来,即便《兰心大剧院》有个还魂般的舞照跳结尾,却没有人声片尾曲的。
全片也缺少以往灵动悦耳,烘托人物情绪的精心配乐。
字幕滚动到完,曲终人不见。
配乐的消失,导致台词吃重,更让演员的人物声音,成为《兰心大剧院》的主导。
密集台词来自《礼拜六小说》的反复排练,据说娄烨在拍片现场,会给予演员较大空间,自由发挥。
血脉偾张的闯入剧院之前,巩俐先是与黄湘丽演练了催眠序曲,又在小田切身上实施了计划。
时轻时重的声线与声线之间,夹杂着机器磁带、电报通信的沙沙作响。
最关键的几个密码代号,有若被导演之手人工处理,消失殆尽。
这时观众才恍然大悟,早前小田切恍惚语塞的几个名词,还包含着与爱人的亲密回忆。
铁血无情的军事机密,与纠葛不断的儿女情长,居然上演这样一出擦身碰撞。
娄烨彻底拿掉了巩俐的人物前史,也不管小田切的柔情海深,它们从一出场,就预设成观众人手有一张剧院的节目单,上有人物简介、生平小传、故事梗概。
对不那么熟悉娄烨作品的观众,《兰心大剧院》会呈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不完整调性。
电影里频繁消失的,居然是剧场艺术的第四堵墙。
娄烨如此频繁使用这套技法。
开场就是一句,“你进来得太早了”,迅速打破了观众对于虚构剧情片的完整想象,原来是套了个片中剧。
岂不料,由于摄像机的手持运动,观众接下来就很难区分他们到底是在排练,还是作为完整的一部分舞台剧故事,正在眼前上演。
片中每个人物,身上都兼具多个身份角色,游移在同盟国与轴心国、中国与日本、重庆与南京、军队与间谍之间,充分对照了提前开启的双面镜计划。
电影有两个主场景,华懋饭店和兰心大剧院,它们都在上演着催眠入梦的明暗戏码,是看似不相关,终归要交汇的一出大戏。
还有不得不说的一场戏,它似乎佐证着,娄烨如何彻底封死了剧院的门。
电影最后,王传君裤子都没脱,娄烨却在剪接上,火速完成了黑夜(头晚演出)到白天(第二天早晨)的转场。
这个转场,时间流淌之不真实,比之前的剧场排练和现实空间更难辨认,更让“这里很危险”的枪战高潮,变得尤为不真实。
就好像你欢天喜地进了戏院,暗夜黑影,枪声大作,无门可夺,真就出不来了。
娄烨在排练现场所消失的东西,不在赵又廷指挥的现场,它不像是真的剧组,正在1941年档口排练。
它们仿佛就发生在现代,是当下时。
这群人,就在剧组的场地上,排练一出要在电影中上演的剧目(片中片)。
恍惚、抽离、不真实,如同置身太平洋战争风暴眼的上海孤岛。
最终,飘摇的孤岛也要消失了。
无论如何,在开那么多枪、死那么多人这件事上,娄烨这一仗是赢了。
《兰心大剧院》被一些人打为狗血和商业,两边不靠。
没有票房,也就等于不成功。
只是当观众以为,逃出了剧院后门,却不知,你我还在那场戏里。
《兰心大剧院》的另一幅面相,就是黑泽清的《间谍之妻》。
茧房中的民众,如果不曾看到从满洲带回来的真相纪录,他们就无从知道真实世界的样貌,只会活在军国主义的洗脑大梦中。
对了,娄烨在多伦多是这么说:“一旦暴力进入剧场,演戏的和看戏的无一幸免。
”
像娄烨那样,好好拍电影刊载于《中国新闻周刊》,请勿转载
本想用一种轻盈的姿态来回味这部电影,但发现此片的时代、故事、情感无一不给人一种粘滞感,但人物之间似乎有鲜明的党派划分与凌厉的思考行动,因此也说不上是完全的粘滞,最后发现自己没法用轻盈的姿态去感知娄烨的电影。
情感的粘滞这点我觉得和侯麦有点像,即情感是模糊氤氲的,说不清道不明,不能用理性与逻辑分析之,而情感是人与人之间连结的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于堇与白云裳的情感、古谷对美代子的情感进而多少有些转移到于堇身上的情感(最后开枪前的迟疑)在我看来都很迷人,甚至觉得谭呐和于之间的情感相比之下单薄了些;情感的产生能跨越现实向的鸿沟,抛开情感的复杂性去单谈历史必然是不真实的,而给一切行为套上单向度的情感更是一种虚伪。
然而侯麦的电影似乎凑个两男两女,给上一大段高质量台词,随便在街角的某个面包房或咖啡店就可以随时上演,而娄烨的电影必定是交叠在厚重的历史背景之上,也是经过精密计算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流畅精确的故事流程,甚至可以为这部文艺电影整理一下时间线,然后会发现本片最大的bug出现,于堇女士不仅逻辑计算能力惊人,而且武力值max,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间谍,这个角色被赋予了太多的浪漫与神秘,但巩俐的演技让我愿意陷入她的人格魅力。
不管是兰心、颐和园还是风雨云,时代的宏大都赋予了个体故事更大的魅力,这种历史魅力让人无法抵挡。
想试着描述一下娄烨给人的感觉:拍的题材不见得多么清新脱俗,但他就是能把俗事儿拍出味道,也不是完全不接地气,但是这地气接得就是不俗。
黑白影片的形式就像巩俐的演技一样,不多不少,还有时空的虚幻交融,总之很有味道。
娄导基本功底是很扎实的,私底下猜测一下娄导是infp(不敬),影片的最后几分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没有娄烨的zg电影该会是多么地vacuous啊,娄烨创造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电影魅力。
兰心打破了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对文艺电影的偏见,我又重新被文艺电影的魅力所俘获了。
《兰心大剧院》剧照(于堇抵达上海)CineCina:《兰心大剧院》(以下简称《兰心》)开头的一段和电影后面不是连贯的,它是单独的一段开始,但是它为电影设定了一个基调。
先是排戏,然后直接连上了于堇和谭呐逃走这样一个似乎是真实的情况。
您能不能说下开头这段,因为它是单独的,在于堇到达上海之前,也是片头字幕出来之前的一段。
娄烨:对,实际上从开头就告诉观众时空状况是迷惑的。
原来你认为的真实的或者虚构的空间,在这个片子里是没有界线的,可能这是第一个信号,然后是按照这个来做。
CineCina:我们之前(回顾展)放了您从《苏州河》开始所有的作品。
对我来说,《在上海》是一个很有趣的片子,但是很少人会讲到。
在上海 (2001)8.32001 / 中国大陆 / 纪录片 短片 / 娄烨娄烨:就是那个纪录片。
CineCina:因为那部纪录片也是在说一个镜头里外的虚构和真实,里面有一段就是在外滩拍路人,摄影师被追着打,然后他拿着摄影机跑。
娄烨:对。
CineCina:这个让我想起《兰心》开头他们打完然后逃跑的一段。
娄烨:(笑)对。
CineCina:摄影机其实那个晃动,那是曾剑(拍的)吧。
马英力:对对对,那个⻆度,还真是(曾剑)。
可能是一个习惯性的机位。
娄烨:那个晃动,也是曾剑拍的哈哈。
CineCina:那次是他第一次和您合作吧?
就是摄影上的。
娄烨:对,摄影上的,短片。
当时他刚毕业,等于是拍了这个短片,然后第一次是《春风沉醉的夜晚》嘛。
CineCina:因为我自己对戏剧很感兴趣,想先问这个戏中戏的部分。
大家都在说《兰心》是改编虹影的小说,我也读了。
其实戏中戏的部分是改编日本横光利一的《上海》,好像没有中文版,我还在找。
娄烨:有一个(台湾出版的),但是翻译得不好。
CineCina:它讲的是一个左翼的故事,为什么要这么设定?
当然它在情节上和整个电影是有呼应的,但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工厂罢工、左翼青年秘密聚会这种(故事)?
娄烨:我理解的当时的状况就是会排这样的。
它也是一个和整个《兰心》文本的呼应。
实际上这个《兰心》还是比较中产的,因为它是剧院、酒店、艺术家、商人都是那个阶层的,所以就是说实际上戏中戏补充了了这个阶层以外的,这个信息还是比较重要的。
如果说 你注意的话,实际上全片还有两个地方是(这个阶层)之外的,就是有一个烤火的妓女和洗衣房,这个实际上也是处在《兰心》故事阶层之外的。
CineCina:就是索尔在酒店里——娄烨:在酒店里他走过酒店背后的洗衣房和烫衣间,然后还有一个出门的时候就是有两个烤火的妓女,这些对我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补充信息,对整个背景啊... CineCina:也是一种生活感觉吧。
娄烨:比如说(戏中戏)那个工厂的状况实际上是很重要的信息,就是在1941年的时候整个上海的色谱。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彩色片,它不是表面的颜色的色谱,它实际上是另一种色谱。
而你把表面颜色去掉以后,它可能就是说那个色谱就更需要特别严谨,就是一个层面都不应该丢失的那种状况,包括左翼话剧、左联的那些作品,礼拜六说实际上是左联对面的。
CineCina:对,他们批判的是礼拜六派。
娄烨:对。
这个实际上就是我说的《上海之死》不是虹影最好的小说,但是它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小说,不管她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她在梳理现代主义开端的一些文学流派的线索(马英力:起码我们是这么读到的),她可能是无意识的。
她起的名字,于堇啊,莫之因啊。
对,就是这些潜意识的。
从作者⻆角度来说,潜意识的那些梳理,包括女性主义的梳理,不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是这个信息从作者⻆角度来说,它就是在那的。
我的意思,包括英力的剧本,实际上是从这个界面开始工作的,这是开头,然后就从这里发展。
那么就是说它自然就是回到那些它的来源比如说左翼罢工、罢工的背景,这个是多次提到的。
包括女性主义的一些,就是女性的身份;她的身份是多重的,有一些是被隐藏的,然后包括她的镜像人物,这都是实际上是来源于渊源的。
《兰心大剧院》剧照(于堇)CineCina:电影中有一个很大的改动。
《上海之死》里面,当时给我一个读起来觉得有一些失望的地方是开头就说了于堇的死讯。
娄烨:啊对对对,好像是的。
CineCina:然后有一段讲她的观众都去送她最后一程什么的。
马英力:应该说算是个倒叙。
CineCina:对,是个倒叙。
那么电影相当于是保留了悬念吧…娄烨:《兰心》基本上是顺叙,线性叙事。
只是这一线,它是多义的。
它实际上是双重或多层的。
表面上的线性,星期一到星期六。
但实际上这中间你看到它过去了,我没改变这时间线。
然后你看到同时发生的其他线性的东西。
就是说,把整个影片放在一个时间线上,就是进行比较单纯的线性叙事,比较单纯的平行剪接。
其实这个计划是这样,没有用很多别的技巧。
CineCina:电影里面反复提到过舞台的一个模型。
看到后来观众会知道,这个舞台是按照那个船坞酒吧来做的,这样也连接起了真实和戏剧。
娄烨:对,(舞台)基本上是复制的一个实景。
马英力:今天有一篇文章你们看到没有,这个我也是人家发给我,就是对照你们现在说的这些事情,“你不知道的文人故事”,包括郑振铎什么他都一一对起来。
CineCina:我看到您写的导演的话(director’s statement)有说《兰心》是和礼拜六派的一个对话。
马英力:所以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英文片名(Saturday Fiction)一直不愿意改。
CineCina:我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关系,礼拜六派其实后来他们也有拍电影什么的...娄烨:对,他们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杂的,对非常流行的也非常妥协性的那种流派吧。
它有最初的文学类型的出现,就是什么神怪啊、侦探啊,这是最早的,是特别靠近。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实际上《上海之死》是比较偏向于那样的一种,或者说它是一种梳理性的小说。
CineCina:原来虹影说她《上海之死》是一个旅馆小说。
在《兰心》中现在是相当于把整个战场放到了剧院。
对这个您有什么想说的?娄烨:小说是开头,一般都是开始。
就像比如说旅馆小说是个概念,礼拜六派是一个概念,黑色电影也是个概念。
但是实际上工作的时候,我就希望把这些东西都先放在一边,最好不要有先入为主。
不是说,“哦,这是一个黑色电影,然后我们按照黑色电影语言来做”。
我觉得从实际的空间开始,实际的故事开始,人物开始。
CineCina:我也注意到王传君和黄湘丽,就是莫之因和白云裳的演员。
他们两位演员最近也有(演话剧),像黄湘丽之前出名的就是话剧,孟京辉的那些(《一个陌生女生的来信》)。
娄烨:对的,她一直在演话剧。
王传君最近也参与到一些话剧(《抄写员巴特比》),您在选角上是有这样的一个想法吗?
就是可以有一些话剧演员。
娄烨:这个影片的阵容,实际上是要考虑话剧因素的。
比如说有话剧舞台经验的演员是需要考虑的。
还有就是明星,最好是个明星来演。
假装明星是最要命的事儿。
《兰心大剧院》剧照(于堇与谭呐)CineCina:赵又廷这个角色,原来小说里他的角色可能没有那么重要。
我个人感觉是谭呐这个人物,好像是整个电影里面他唯一一个任务可能只是完成这个戏。
他没有一个政治上的或者其他的意图。
全剧中他可能是主动性最小的一个,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这样想。
娄烨:他可能是比较被动、被卷入的一个人物。
CineCina:他的表情有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木讷,就有点他不知道在发生什么的感觉。
娄烨:他是一个棋子,他自己说的。
CineCina:因为其实所有人都是棋子对吧?
马英力:但他是觉得自己是比较没有意识的。
而且我觉得被动这个词比较准确,因为其实娄烨以前电影好多角色都是特别被动的,比如说《紫蝴蝶》里面刘烨那个角色,就是被历史卷进去。
娄烨:他比如说他是其实想成为像于堇这样的人的,但是他成不了。
他是支持工人运动,但是他又不可能到第一线去。
CineCina:而且他还需要莫之因的钱。
娄烨:(笑)啊对。
然后他是支持左派的,但是真的左派上街了,他可能还有点害怕。
他是可以为爱情献身的,但是到死亡面前他还是回来了。
就是这么一个(角色)。
我觉得他是比较接近礼拜六派的。
(笑)马英力:也是接近真实的。
我觉得对吧,其实世界中哪有那么多都是英雄,都是很知道自己命运的人。
(谭呐)这样的人可能是大部分人。
CineCina:《兰心》还是维持了很多和之前片子一些关联性。
主题或者叙事上像《紫蝴蝶》。
竖排的那些大的字幕其实《春风沉醉的夜晚》里面有用到。
因为我自己是上海人,所以对里面字幕所指的整个上海的区域、街道都很感兴趣,您把路名都写出来了,但好像英语字幕没有翻。
马英力:因为翻出来也没有太大意义了,他们也不懂。
娄烨:太复杂了。
CineCina:但其实我觉得是挺有趣的,因为不单单是知道他是在日租界还是法租界,它还有一个整个空间的指向性。
因为这部电影是讲“孤岛时期”的上海,所以没办法完全用当下的上海去进行拍摄,对吧?
娄烨:但也会是具体的地点。
马英力:都很具体。
CineCina:之前听说有一个很长的长镜头,好像最后在电影里没有看到。
娄烨:实际上就是那天发布会的时候,他(赵又廷)的感受,因为演员都没有看过所有的。
基本上我是全片都是长镜头工作,所以有特别长的,又廷他没合作过(可能就不太清楚)。
CineCina:在舞台上他要先喊开始,然后他走到后台和其他人员打好招呼,他再走回来,这个很适合用长镜头来表现。
娄烨:整个排戏都是用特别长的镜头。
马英力:但是剪辑的时候不一定就是说全都保留长镜头的原始长度。
娄烨:对,也有长的保留的。
CineCina:就感觉这次好像剪的节奏算挺快的。
娄烨:节奏是很快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也很快。
CineCina:对,但因为我看了小说,我知道谁是谁。
娄烨:就是观众跟得上吗?
CineCina:对。
但我觉得速度其实快的话,就像一个人进入到这个世界里面,它是有不同的信息、不同的事件都在发生,他是不清楚的,就观众其实也有点被扔进叙事的感觉。
马英力:感觉是纪录片。
CineCina:我印象比较深的一点,就是第一次转换是两个主角开始表演,各点了一根烟,有两个点烟的特写,然后就移到了另外一个咖啡馆,是他们真的是在谈事情,莫之因在外面监视他们。
这段相当于是用了一个特写或者别的去过渡,是一个真实和虚幻的转换,我觉得这段印象比较深。
娄烨:对,他其实走过去,已经过去了,已经是那边了。
CineCina:就完全没有一个界线。
马英力:就是叫无缝连接,戏里戏外。
那只是一次,后面其实还有很多次,可能是因为是第一次你就会觉得比较印象深。
娄烨:它是线性的,但实际上它的空间、它的含义一直在变化,然后你找不到转折点。
CineCina:导演的话还提到您小时候父母都在兰心(大剧院),您在后台有看到过这样排戏。
是不是这个有促使您把剧院做成这么重要的一个地点。
娄烨:是的,当时看小说的时候,因为小说是关于剧院,也有舞台的表演,当然是直接触及记忆的,就是马上就知道从根源来说,当时就觉得是可以做的一部电影,因为它和你自身有一点深度勾连,所以就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就是说这是可以工作的一个东西,事实上也是这样。
CineCina:问题就差不多了,谢谢两位。
2019年9月 于多伦多————————————————————
兰心大剧院 (2019)7.22019 / 中国大陆 / 剧情 / 娄烨 / 巩俐 赵又廷10月25日 8:40pmThe Directors Guild of America TheaterCineCina大路电影节将为大家在纽约带来惊喜放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赶快点击下面的链接购买吧https://www.hisquare.com/#/activity/447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2018)7.22018 / 中国大陆 / 剧情 悬疑 犯罪 / 娄烨 / 井柏然 宋佳
王传君在《罗曼蒂克消亡史》里也演了一个说上海话的瘪三,但他在那里像旧时代人,在这里过分不像。两下对照,显出了程耳下的功夫。娄烨一如既往进入暧昧深处,在混沌里意会,至于故事发生在上海/重庆/南京亦都无关紧要,是战争片或是警匪片也不用推敲,感动就好。另一遗憾是巩俐力拔山兮,太像黑山老妖,剧中每个男人都接不住她的戏,何况夜华。
我的兰心大剧院呢???孤独者的赞歌,这镜头走位,很有味道了
4.5. It is precisely the foregrounded cinematic staginess that enables the manifestation of the reality of the staged. Under the guise of a period film (with obligatory patriotic overtone no less), the question has never been how a specific historical understanding or a particular ideology plays out, but rather, what is espionage/deception/bet
好喜欢哦……明白他一切不足还是好喜欢的好喜欢哦。很喜欢角色的“寡言”,自主而真心地吐露如此之少。欲言又止,倾吐也要借剧中人之口,还有那些被切走的对话,一并营造出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冷漠而具有距离感的观看体验——我们无法感知到他们的心理想法,能做的仅仅只有看而已。好喜欢第一处由剧到现实的专场啊,烟雾与交握的手之间,神情顷刻就变得不再相同。于瑾,战火纷飞中的悲悯爱神。
演员和间谍天然有种共通之处,前者在舞台上扮演他者,后者在现实里扮演他者,欺骗贯穿他们的人生,可是作为人的于瑾恐怕早已厌倦,最后一个角色是她为自己而活的心声。巩俐的演技很好,于瑾的不忍与决绝都演得游刃有余,但巩俐独自超然一个世界,其他演员又是另一个世界,两种不匹配的状态造成了影片的割裂,现在想来《间谍之妻》里的苍井优就恰到好处。
毫无疑问,这种不知所云故弄玄虚一盘散沙黑白抖镜头加全员不入戏各顾各地嘟嘟囔囔的垃圾表演就是能戳中贵瓣装x文青的high点:)到底会不会表达?真是糟蹋了谍战年代剧这个题材
千疮百孔却在死前翻过身来遮住了大雨中妻子的遗像,但好像全片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感情是真的
设定是民国上海,所有国内演员却一口标普+京片,完全无法入戏;不知道是妆容还是发型的问题,巩俐在这一部里面部状态特别糟糕,全程保持略痛苦的僵硬表情,结尾毫无铺垫变身枪战女武神;赵又廷戏份不少但实在太差了,剧情和演技都差;抽烟镜头多到烦躁,连烘托气氛都做不到,纯装逼;白玫和王传君这两个角色建议删除;唯一亮点中岛步,要是最后能把巩俐毙了我会打三星
威尼斯三刷~two-way mirror的比喻真的太好,整部戏黑白基调,戏中戏,在七日之内,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各怀鬼胎,却彼此交织无法分离。烟雾缭绕,是彼此之间暧昧不清的脸。灯光的调度太过于厉害,几场黑白惊悚都令人称赞。枪声成了黑白色调下最为巧妙高潮的存在,构成了声音与画面的完美平衡。变幻莫测的身份和感情,于堇仿佛一个没有脸谱却又游刃有余同时拥有着两性的特征,却在和谭呐的深情中留下一滴泪。手持镜头并没有风雨云那般让人发晕,可能也是黑白背景的优势。群戏也格外的好,乱世中每个人都人人自危,黑白的迷雾中,每个人都追随着欲望,忘记了真正想要。
女朋友都是要死的,我真喜欢看这类无用的努力和最后的真心,现实和戏剧互相转换的地方都好嗲,真相是真,真相是假。黑白画面里的12月上海,下雨下得太真情实感。
这剧情比很多民国主题的剧本杀还要儿戏…
我实在看不懂电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唯一一星给镜头转换和后期枪战吧,但是你手持镜头能不能不要晃到人吐啊,我实在不懂,起码给个主题吧,每个人到底有什么用,想表达的是什么,他们中间奇奇怪怪的感情和关系又是啥?还有中间的亲亲和一些真的油腻,我的妈。
娄烨的电影总是阴性的,母性的,淋淋漓漓的,黏黏糊糊的,就好像下雨天来月经,潮水涌来,危险四伏,即使没有子宫,也可以用相近频率,一起痛苦共振。
依旧延续了娄烨所一贯营造的潮湿的、恍惚的、欲望交织的梦境,熟悉的、摇晃的手持镜头,戏中戏与现实的来回切换给人以真实与晕眩感。角色很多,不过并不够丰满,除了女主其他人更多像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工具人,在剪辑中显得面目模糊,不过张颂文短短几分钟仍然抢眼,节奏感极佳。巩俐尝试了与以往不同的表演方式,抛弃了一贯所擅长的爆发力与技巧性,更加内敛也更加沉浸。大部分时候她都是面无表情的,然而这面无表情之后又是人物不断的思索抉择和情绪波动,许多决定和心思都在那双眼睛中半遮半掩起来。于瑾明星与间谍的双重身份在巩俐的演绎下宛如蒙着一层雾,神秘、冷静又引人遐想,唯有与爱人相吻后那眼角不经意滑落的一滴泪,暴露了她也不过是个有个人欲望的、被时代和各方裹挟、挣扎着前行的女人。
根据虹影《上海之死》及横光利一《上海》改编,娄烨的民国三部曲之一。《兰心大剧院》的英文片名Saturday Fiction,其实就是「礼拜六派」,放在当下,这应该就是偏主流、偏取悦、乐于躲进安全区的一个派别。我是为了宣传短片里巩俐饰演的女星于堇 被小女粉丝追逐时说的那句「我一直喜欢你,我看过你的所有话剧、电影还有采访」而看。没想到,娄烨作为一个文艺片导演 居然如此中意谍战主题。距离电影在威尼斯电影节的首映,居然已经2年了。虽然为了附和民国抗战「孤岛时期」上海的时代背景 而刻意变成了黑白摄影,只采用平行剪辑,而且全程没有配乐。娄烨情有独钟的手持摄影镜头下的模糊晃动感在这里倒显得更贴切了。娄公子坦言,自己的影像是「劣质」的,没那么中产阶级。因为他的影像是自洽的,且拥有自己的美学系统。
娄烨,你现在不止欠我祖峰朱亚文的床戏,还欠我巩俐黄湘丽的床戏了。
这年头,老片修复彩色4k重映,新片拍黑白。
“一旦暴力进入剧院,演员和观众都将受害”
烟是影片里一位无声的配角,几乎每场戏都会出现,更像是不同角色情感的暗示的出口。
就,也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越看越困,然后每次醒来就是吻戏或枪战